“姐姐们”为什么这样火

□ 本报记者 周学泽

综艺节目《乘风破浪的姐姐》，“爆”了。上线12小时就获得了1.4亿播放量，豆瓣评分8.6分。

这是一档“逆龄”女团选秀节目，节目召集了30位30岁以上的女艺人，6月6日公布了完整30人嘉宾阵容：阿朵、白冰、陈松伶、丁当、黄圣依、黄龄、海陆、金晨、金莎、蓝盈莹、李斯丹妮、刘芸、孟佳、宁静、吴昕、沈梦辰、王丽坤、王霏霏、王智、万茜、许飞、郁可唯、伊能静、袁咏琳、张雨绮、张含韵、张萌、钟丽缇、郑希怡、朱婧汐，通过合宿生活与舞台竞演，最终选出5位成员组成“破龄团”。

上线开播之后，《乘风破浪的姐姐》的热度迅速攀升。猫眼数据显示，该综艺网播热度位居榜首，相关微博话题阅读量超过50亿，讨论超260万。

“姐姐”归来，

“memory trace”的力量

疫情常态化防控之下，聚集性娱乐节目景气不再，《乘风破浪的姐姐》算是一档成功的上线节目。

“我是钟丽缇，我今年五十岁，我是一名演员，我做这行二十六年了。”“我是伊能静，我今年五十二岁，我已经出道三十六年了。”把“影视中老姐们”聚拢起来，冠之以“乘风破浪”，也算有足够吸引人的噱头。

“姐姐们”都有曾经的辉煌。Memory trace在英语中是“记忆痕迹”的意思，她们出演女团，唤起了许多中老年人的回忆，这是女团选秀节目策划的成功之处。

有种说法：总有人在精确地捕捉着看客情绪。确实，有些人精通受众心理学，一直在瞄准受众心理策划选题。

人年轻时渴盼新事物，会问“山那边是什么”，想到眼睛看不到的地方走一走；到了一定年龄，又经常回视曾经走过的路，变得爱回忆，特别是年轻时候的生活，会反复咀嚼，变成一道美味。比如，日本著名诗人三木露风（1889～1964年）写的《红蜻蜓》，就深谙回忆美学：“晚霞中的红蜻蜓，你在哪里啊，童年时代遇到你啊，那是哪一天？提起小篮来到山上，桑树绿如阴，采到桑果放进小篮，难道是梦影。十五岁的小姐姐，嫁到远方，别了故乡久久不能回，音信也渺茫。晚霞中的红蜻蜓呀，你在哪里啊，停歇在那竹竿尖上，是那红蜻蜓。”

《红蜻蜓》作为一首经久不衰的民谣，流唱全球，就因为歌里有人类的共情——回忆。

影视人物也是如此，他们在某一刻进入人们的视野，成为memory trace，从此让人念念不忘，变作过去生命的一部分。现在的老年人，会回想起赵丹、白杨、张瑞芳、上官云珠、秦怡、孙道临、王丹凤这些新中国成立前后活跃在银幕上的艺人；现在的中年人，会回想起周润发、刘晓庆、宁静、周星驰、何赛飞这些演员。

一个人能让别人在脑海中沉淀下来，并在某一时刻回想泛起，肯定有其原因。就艺人来说，memory trace的存在，其实也是对其演艺水平的认可。比如，这次参演女团选秀的宁静，饰演的《黄河绝恋》女主角安洁、《红河谷》女主角丹珠，其活泼天然任性的性格，都一如她本人；但在电视连续剧《孝庄秘史》中，宁静却扮演了沉静克制的女主角大玉儿，成为一个难以逾越的经典角色。宁静本性大大咧咧，但就是有表演拘谨的水平，这种跨越，本身就需要高超的演技。

因此，memory trace产生的背后是实力。不同的观众，内心有不同的“欣赏侧重”，喜欢不同的演员，《乘风破浪的姐姐》这档节目策划，也是看准了这点。

此外，中年人性格大多比较稳当，女团表演又唱又跳，比较生猛，平常是年轻人的天下，“姐姐们”参加女团，打破惯常思维，对观众也是一个不寻常的吸引点。

“姐姐”，

对“媚青文化”的反击

“30+”甚至“40+、50+”又唱又跳，确实有一点“逆龄”的味道。“姐姐们乘风破浪”，本质而言是一场女性社会化审美的巨大变革。大多数人看多了影视剧里小白花的娇弱，社交礼仪规范里厌烦了被规训的温柔，卑微的善良，越发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女儿当自强”的野蛮生长劲儿，希望能有一个勇敢表达自我欲望、坦然面对出格自我的女性形象杀出重围。

《乘风破浪的姐姐》正好应运而生。在为年龄所困，为年龄焦虑的人看来，这档节目是对“媚青文化”的反击，是对一些社会固有观念的抨击和抗议。“20岁的精彩”和“50岁的精彩”是不一样的，无论如何，活出更精彩的自己，是任何年龄段的普遍追求。

作为特殊的职业群体，女明星有耀眼的一面，但回看一位位女明星，你会发现更多的凡人常情，她们大多在事业和婚恋家庭中或奋斗或挣扎，她们和其他职业的人事实上没有本质的追求差别，成功和幸福也是她们的人生目标。

《乘风破浪的姐姐》节目片头，有这么一段精彩语录：“女人从母亲开始，就是我们一生最早记得和最后忘却的名字，而每一个女人，砺砺一生，都在面对生活与年龄、生活与自己的垂问。”垂问，是渴盼和追寻更完美的人生。

女星们大都有很强的事业心，强调依靠自己。王丽坤在节目中说：“不管你找到了那一半还是没有找到，都不能过多依附别人。”伊能静说：“如果在家带孩子也很快乐，为什么不做呢？”梵蜜琳说：“30岁之前，我们的青春，我们的美好，是母亲给的；30岁之后，是我们自己创造的”“我其实可以做很多事”。尽管社会评价不一，女明星们在市场曾经红火的影视时代，赚足了眼球，大多数人也收入不菲。

当然，作为女性，婚恋和家庭也是一个常规话题。白冰参加节目，先作了一个“透天亮”的自我介绍：先给自己辟谣了一下，大家都以为自己回去当富太太了。其实并没有啊，自己已经和丈夫分开了，这么些年也都在拍戏，不过大家没有看到自己，参加这个节目也是希望重新出发。

过了30岁，还去寻找人生新的可能，无论是事业上的，还是婚恋和家庭方面的，这本身也是一个看点。任何人都想完善自己的人生，女明星以上进的姿态，追寻人生之美，对不同年龄段都有一种吸引力。

历史进程中的“姐姐们”

30位30岁以上的女艺人参加这次女团选秀，都很自信，一副敢作敢为的样子，这种个性姿态，对今天的职场人也会产生吸引。

宁静直白犀利：还要介绍我是谁？那我这几十年白干了？王霏霏发言：“我跳唱实力是A”。蓝盈莹说：我一定要行给你看。

1935年3月8日，著名影星阮玲玉写下“人言可畏”四字服安眠药自杀，鲁迅写下《论人言可畏》一文，他说：她颇有名，却无力。

社会的进步，短时间看不出来，历史拉长之后，你就会感叹：原来我们已经进步了很多。对女明星，社会固然议论不一，但她们的自信出场，也见证着一个时代女性地位的提高。

100年前，《新青年》以“易卜生专号”的形式，将《玩偶之家》带到中国，掀起一股女性解放潮流。1923年，鲁迅曾就这个话题在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发表演讲《娜拉走后怎样》，在他看来，只有独立的意识，而没有独立的经济权，娜拉出走以后“或者也实在只有两条路：不是堕落，就是回来”。同时警醒大家，“自由固不是钱所能买到的，但能够为钱而卖掉。”鲁迅认为，妇女只有获得了与男人相等的经济权和社会势力才能真正得到解放。

参加《乘风破浪的姐姐》的明星们，都有独立的经济地位，也有广泛的社交圈和社会影响。如果说，100年前，人们讨论的是“女性怎么独立”的问题，今天人们讨论的则是“独立之后，怎样才是更美好的人生”。对每个人来说，虽然独立之后未必就能一定拥有美好的人生，但这已经是有天壤之别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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