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3年3月30日,一个新的生命来到了荷兰乡村津德尔特的一个牧师家庭中。随后的日子里,这个生命仿佛是命运的弃儿,抑或是被命运女神踢出的皮球,在人间的传统和强烈的自我意识之间不停碰撞,直到最后一刻,撞到了扳机,终结了略有悲剧色彩但又炙烈的生命。百年之后,却成为整个艺术史中的杰出天才,甚至是整个人类文化中独特的符号——文森特·梵高。
梵高身后这150多年,恰好是被成为现代艺术浪潮狂奔的年代,回溯这股浪潮,必然会聚焦到梵高在世的那些年,古典主义不自知的没落,艺术新思维的兴起,印象派扯起文艺复兴后最大的一面旗帜。客观地说,梵高并不是对整个现代艺术影响最大的艺术家,或者说也不是艺术技巧最好和艺术观念最有开创性的,但他却是最独特的一个。
梵高的艺术在时间的冲刷之下,已经渐渐失去了当时的那种先锋性和独创性,留给当下世人所认知的,也不过是一幅幅连创拍卖价格记录的作,以及聚焦在梵高私人生活当中,集天才与疯子、自傲与自卑、恣意与窘迫这些矛盾于一身的八卦元素。
那么,在当下,除去早已无需再过多探讨的梵高艺术价值以及他身上的那些半神半人的光环外,我们该用一种什么方式去纪念他,或者说在他的宝藏中,怎样发掘出一些具有新时代价值的东西呢?
艺术面纱背后的人生真相
梵高不是农民,做学徒也没有坚持下去,从一个现代眼光来看,他没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我们把他称为艺术家也是成名之后的事情,在那时,可能大多数人也都会把他看作不务正业的“画画的”。
而在这些画画的人心中,都有一个“艺术”理想,在当前这个艺术已经“堕落”甚至消亡的时代,谈论艺术理想似乎是一种痴人妄语,但艺术在人类历史上真真切切的存在过,而且有着众多的人选择投身这项事业。那么艺术这项几乎在进行中不产生任何对生存有意义的物质价值的活动,究竟生产出什么,对人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从石器时代流传下来的岩壁画能看出,即便在食不果腹的时期,人类也并没有全身心地投入在生存资料的获取上,依然有“闲心”来去搞创作。虽然也有研究说这种创作有着当时的生产价值,比如经验的记录和传递等,但普遍的观点是“艺术”这种被我们命名的东西,是天然存在于人类精神当中的。
但这种“先天”论不便于我们更深入的讨论,换一个角度来说,与其说人类有着天然的艺术精神,不如说人类精神中普遍存在着一种“倔强”的特质,也就是不甘于将生命的能量,全部都用作生命的维持上。当获得了一种自省式的思考能力之后,人类就希望打破“活着就是为了活下去”的逻辑怪圈。获取能量是为了获取更多能量,是为了活下去获取新的能量,在这样的循环中,人最终不是被自然所打败,而是被剩余能量所进化出来的思考能力自我摧毁。
为此,人类做了诸多的尝试,哲学、宗教、艺术,都是这种打破生命简单循环的尝试中的突围者。虽然这些都在千百年来,被参与其中的人们涂上了一些神圣的颜料,散发着让人难以靠近的神秘光辉。
但揭开这层面纱背后,无非就是人类对枯燥无聊人生的反抗,对限于逻辑怪圈内的人生意义的一种解救。当知觉到自身死亡的不可避免,以及通往这条死亡路上并没有太多宏大意义的时候,只有一些外部的意义追寻,才能让我们慢下脚步。
而在人生旅途中,对意义的探访,也在人类社会中,成为了意义的自我实现。我们把精于思考的人奉为哲学家,把乐于创造的人称为艺术家。意义也就在开始被追寻的那一刻,注定了其必然会成为一种价值。
存在主义式的生存方式
在海德格尔和萨特之前,印象派的那些大师们,其实就在艺术中,践行着存在主义的生存方式。
既然每个人都是被毫无准备的抛入这个略有些残酷的现实世界里,那么就没有时间去追问我为什么被扔在这,我为什么会是这样。“宁在一思进,不在一思停”,往前走,意义在前方,而不在来的地方。
梵高做过学徒、研究过历史、当过教师和牧师,在动荡的生存空间里,想要抓住些什么,甚至为投考神学院积极攻读,学习拉丁文和希腊文。虽然我们无法揣测梵高当时的心情,但作为一个二十岁出头、什么事都无法获得认可的年轻人,内心一定在不断重复着两个词:为什么?怎么办?
神并没有拯救梵高,但29岁的他跟表姐夫安东尼·莫夫学油画之后,他找到了人生的缪斯,或者说人生的全部意义,这也最终让他成为被我们记住甚至不停的纪念的那个梵高。
如果问哪个人生可以作为“存在主义范本”,梵高一定是人类历史中最恰当的那几个之一。在兜兜转转中,并没有臣服于世间的一些传统定义,没有臣服所谓自身的命运,在别人认为自己该做什么中了却一生。而是积极的探索,打破固有的模式,选择一种属于自我的生活方式,并忠于这种选择,在困难中坚持对意义的追寻。
就如萨特所说,这种存在主义的生活方式,不仅是对自己负责,而且还向整个人类展现了一种新的可能,展现了一种在限定的条件下,人能自由的选择一种全新生活的可能。在实现了这种可能的同时,也为整个人类创建了一个全新的可能性,人不再是简单的为自己而活,为了自己头脑中那种自我肯定的意义而活,更是为了整个人类探寻共同的意义而活。每一种积极的探索,都是为人类探索生存可能性示范的一种尝试,不论结果,这种尝试本身就具有了意义。
艺术的“堕落”与意义的荒芜
“神死了”,哲学也被抛入历史图书馆的高阁。艺术虽然飘忽不定,但在一般的视角看来,其中一部分脱离了艺术本身,走入了纯粹为了艺术而艺术的怪圈,而另一部分“堕落”到大众文化里,变得不再能承载“人类生活方式范本”。在宗教、哲学、艺术这些传统失序后,人类的精神家园变得荒芜,意义世界被现实主义的科学摧毁,人生似乎只能寄托于科学的世俗身份——科技所制造出的物质洪流中。
那些仅存的,堕落到大众文化中的“艺术火种”,几近无法辨析。在电影、电视剧、综艺节目中,虽然保留着古希腊的戏剧构架,保留着音乐的结构,保留着人性的共性,但艺术那种犀利的批判特点和旺盛的创造力早已被取悦观众的功利心所取代。
回到艺术本身,对于艺术到底是什么,就像描绘一个人的脾气秉性一样难以定义。艺术是那些“无用”的东西、艺术是想象、艺术是创造力,更激进点说,艺术是变革力量的一种温和的形式,对社会的批评、对更好未来的探索都在艺术中有所展现。
个人最欣赏的一个对艺术的描述——艺术是让日常生活陌生化。在日常生活里,为了更高的效率,人们习惯性的用一种低能耗的处理方式来理解那些重复出现的事情,这也就让人忽略了日常生活中的诸多现象,哪怕它们很重要。就像空气、感情这些虽然围绕着人们,但往往被忽略。
所以艺术最有力的一面,就是让人在日常的“白日梦”中惊醒,用一种陌生的眼光,去看待那些习以为常的事物,从中获得全新的人生体验与感悟。
但如今堕落到大众文化当中的艺术,更多的是为了取悦大众,刻意的去迎合那些“世俗眼光”,更严重的是还要不断的去重复,并简化。在真人秀的舞台上,呈现出可爱就能成功、努力就能成功、命运悲惨没关系坚持也能成功,这些简化了的社会现实,让人在观看的同时,获得一种心理按摩般的满足。
失去了“陌生化”功能的艺术,就犹如阉伶,看起来结实身体,却唱出迷惑的歌。不能让人认识到生活真相的艺术,只是一种虚伪的迷药,使得沉浸其中的人陷入另一种自我实现的怪圈,用一个虚假的表演,去实现另一种虚假的内心需求,久而久之,忘记了自己生活的现实真相,甚至忘了自己本身。
古希腊对悲剧的推崇,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有在悲剧中,才能让人感受到生命的局限,也正是在这局限性之下,人的意义才具有了一丝悲壮的伟大。一味听好话的人,会丧失反思的能力,沉溺在迎合自己口味的“堕落艺术中”,就等同于扼杀了自我对意义追求的可能,也无异于扼杀了自我的存在。
做一个自足的人、文化的人、艺术的人
康德曾明确指出,普遍的人类价值最根本的一条就是把每个人都看作完足的主体,都当成存在的目的,而不是任何他人实现利己目的的手段。
如果说梵高对于现世还有什么更新的价值的话,那么在梵高身上所体现出的存在主义的生活方式,对艺术的执着和对自我意义的追寻,背后映射出的一种人类自足性的探索,以及在自足之上,对自身文化的扩展和对艺术所代表的生命意义的升华,才是在一百五十年后,我们依然欣赏梵高,纪念梵高的实质。
也就是做一个自足的人,一个有文化的人,一个艺术的人。
这是一个看似有些递进的关系。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应该是自足的,从生存的角度是自我实现,自我满足,另一方面从道德角度是不把他人当作实现自己目的的手段的。
而文化的人,则是对自足的人一个更高的要求。伊尼斯说:文化是用来训练人的,让每个人决定自己需要多少信息,以便使自己得到平衡和比例协调的感觉。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有文化,并不是简单的知道一些知识,而是知道自己应该知道什么。有文化实际上是一种在获取信息、学习层面的“自觉”性。根据自己兴趣特点以及选择的方向,去吸收人类文化中那些值得借鉴的东西。
当然更近一个层次,在能够自觉地,有选择地吸收人类文化精华之后,每一个个体,都不会止步在了解上,而是希望能够在其中,创造出留有自己痕迹的,并能够为整个人类共享的东西,这也就是艺术的人的实质,基于理解的一种——自创。
梵高用他短暂的一生,和他生命力旺盛的作品,为整个世界呈现了一个自足的、有文化的、艺术的人,其背后实际上向我们讲述了一个从“自足”到“自觉”,最后升华到“自创”的过程。
梵高的血液里,流淌的不是恶魔的诅咒,也不是天使的眼泪,那就是普通人真实的心脏泵出的生命力,只不过,他将这种生命力,通过艺术涂洒到世界这个大画板上,留下了一幅浓重作品。后世的人,在凝视这幅作品时,除却那戏剧性的生命体验和富有想象力的技法之外,可能还有更大的人生意义值得去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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