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量失灵”前的持久战 艺人未来的出口在哪里？

作者/思涵 编辑/费小丑

今天，是《演员的品格》收官夜，有8位新人演员走到了决赛的最后一刻，获得主演爱奇艺定制剧的机会。

在拥有“演员的品格”这个名字之前，这个节目被外界看作是爱奇艺制作的演员版《偶像练习生》。

事实上，《偶像练习生》也确实是最初推动《演员的品格》的那股力量。它让爱奇艺发现，有一群年轻的演员，即便通过选秀节目走红，在节目结束后也依然会选择影视表演的工作。“他们的出口是在哪儿？他们如何向别人证明自己是OK的？”

一面是偶像身份的杨超越、周洁琼们在走红后迅速接下影视工作，另一面是看不到出路的新人演员来到综艺节目中，用“类爱豆”的方式争取更多的关注和工作机会，同时在偶像的虚幻光环中，期盼自己拥有抛开这些也足以支撑一切的实力。

这种介于爱豆与演员两种职业间的拧巴，我们在读《乌合之众》的张艺兴、发微博怼私生饭的屈楚萧身上都曾看到过。而后者，用一句“靠人气打榜和靠认真演戏生存的区别，也希望您可以懂”，彻底戳破了那件皇帝的新衣。

不过，更多的新人演员还没有像屈楚萧一样高喊“不营业”的底气和机会，他们一边抵触爱豆的人生，一边不得不牢牢抓住到手的那一点流量。就像这三个从《演员的品格》走出来的新人演员，我们故事的主人公。

我不是「爱豆」

一年前，当英皇娱乐经纪人将《偶像练习生》的报名表格拿过来时，马睿瀚的第一反应是“唱唱跳跳的那种，我不去！”

从5岁开始，演了17年戏的马睿瀚，是就读于中国传媒大学表演系的科班生，一直“对爱豆不感冒”。同意参加《演员的品格》，是因为他想象这个节目会像《演员的诞生》那样“神仙打架”、拿作品PK。

和马睿瀚一样，25岁的查杰也很抗拒唱跳，“（演员）应该就是演戏，把这件事做明白就行。”

根据市场需求，1cm领誉给自家艺人安排了不同科目的培训，查杰只上表演课，歌舞课程一次都没去过。“但现在没有什么表演课，基本都是歌舞培训。我老板有时候劝我说：你得会唱歌跳舞，我说不用，就得跟他犟。”

他也有犟不过的时候。查杰出道的第一部戏《刺客列传》播出后，1cm领誉安排剧中的主演组成了一支古风男团“刺客先生”，出单曲、全国路演、还在北京工体开了演唱会。

“那个时候我是特别拒绝的，不喜欢这种瞎搞。拍戏就正儿八经好好拍戏，整什么幺蛾子。”后来老板给查杰“洗脑”，告诉他这只是暂时为这部作品宣传的一种形式，为了方便大家在一起活动，他才肯接受。

现在，接受了“刺客先生”这个设定的查杰仍然需要在心里说服自己，曾经那段男团生活只是作为演员的一次人生体验和尝试。

《演员的品格》制片人谭娜在面试时发现，像查杰、马睿瀚这样排斥爱豆路线的新人演员不在少数。

“有的人一来就说，我从来不参加选秀，因为我觉得我就是要做演员。有的人会热泪盈眶地过来参加面试，说我终于有一个机会参加演员节目了，而不是参加什么唱跳之类的选秀节目。”

实际上，《演员的品格》诞生的起源，就是爱奇艺在操盘《偶像练习生》时发现的一个现象：很多新人演员即便是来参加偶像节目，在节目结束后依然还是去影视剧里演戏。

这些立志做演员的年轻人不能忽视的一个事实是，爱豆天然比演员更容易获取人气，进而赢得更多演戏机会——毕竟，爱豆与粉丝的黏性更高，流量带动力更强。就像让查杰内心有些拒绝的男团刺客先生，客观上其实大大增加了成员曝光率，达成了作品宣传和艺人营业的双赢。

不得不被流量成就

像爱豆一样去收割人气，并不完全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在这个问题上，从SNH48出走的陈怡馨可能是最有发言权的一个。

回忆起在女团里的那段经历，让陈怡馨最感到煎熬的是自己的价值好像全寄托在粉丝的喜欢上。出去玩也不能安心，总是想着要找人帮她拍照，怎么样拍得好看，一直担心喜欢自己的人变少。

解约后的陈怡馨背着违约金债务，又没有大学学历，一度只能在面包店、火锅店这些地方打工。但不再是爱豆的她，却奇异地拥有了快乐。

“大家会觉得我很奇怪，因为我一个人格外热情。”在向娱乐资本论矩阵号河豚影视档案（ID：htysda）描述这个场景的时候，陈怡馨的语调都变得雀跃起来：“你能感受到他们很开心地进餐厅，你就很热情地跟他们介绍菜，然后他们也会觉得，哇！今天心情好好！然后你也觉得心情好好！”

在帮顾客点单这么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上，陈怡馨获得了比偶像和粉丝之间更直接、快速和安稳的双向情感回馈。

在偶像文化的冲击下，年轻、外形条件好的演员也往往会不自主地被粉丝“爱豆化”。来自粉丝的爱意汹涌狂热，但在这份爱的对象那里，却常常显得非常遥远而虚无。查杰的微博粉丝超过200万、每条微博都有几万转发。在《演员的品格》的初始人气排名中，他坐在高处那把最气派的椅子上——但查杰说，自己没有安全感。

“粉丝其实挺……”查杰停顿了一下，努力搜寻一个恰当的形容。“挺盲目的。（粉丝的喜欢）没有根基，没有现实的东西。”

对于爱豆来说，人气就是最权威的成绩单，爱豆汲取粉丝所谓盲目的喜欢和随之而至的浩荡声势为生。但对于演员来说，他们的工作机会是来自于业内人的直接选择，只不过现阶段业内格外看重人气和粉丝。因此人气之于演员，更像是一笔随时可能断裂的二手生意。

查杰有时候会坐在那里空想，到底是什么东西让自己有人气？他希望这份人气是由自己的能力支撑起来的。“人气，说没就没的一个东西。你现在有人气，等你没人气的时候你有什么呢？你还有东西。但如果你没东西的话，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然而，命运的吊诡之处在于，有时候你并不愿去追求的东西反而会成为那根救命稻草。

《演员的品格》有一个网友投票机制，人气排名靠前的选手可以解锁自己在加试中获得的导师评分，否则就只能用正式考核的“裸分”去和其他人竞争。在陈怡馨面临淘汰危机时，正是人气投票解锁的加分把她救了回来——这让她非常惊讶：停止活动两年后，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渐渐被大众忘记了。

事实上，转型演员后的第一部戏也和她曾经拥有的流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当时在做助理导演工作的陈怡馨拿着不高的实习工资，北京的高生活成本和那笔债务同时压在她的身上。和同事一起以导演的身份接受即兴表演培训本来已经触及了她的旧痛，但一个最朴素的念头促使她又迈出了转型演员的这一步：“我要是学会了表演，或许它可以让我的生活变得好一点。”

决定做演员后，陈怡馨接到的第一个角色就是网剧的女主角。“其实也不是想选我，是想选一个可能有流量的女主角。”选角时恰逢《创造101》大火，导演知道陈怡馨曾经的女团身份，觉得这或许会是一个能够引起关注的热点话题，于是给了她试戏的机会。

陈怡馨的长相和性格都很符合角色设定，综合考虑后导演最终定下了这位女主角。但没有人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最初导演对于流量的考虑，没有演戏经验的她还能不能幸运地拿到这个适合自己的角色。

即便是看起来最不在意流量的“戏疯子”马睿瀚，也不得不为了热度而精打细算。《演员的品格》决赛结束后，他只回家待了一天就赶到北京，奔赴另一个综艺节目的面试现场。

“我刚从《演员的品格》出来，还是有点热度的时候。如果这时候我安心在学校里面学习，那这个节目就白参加了，真的只是参加了一个节目，就很可惜。”马睿瀚甚至已经做好了延迟毕业的准备，“现在如果有机会，毕业大戏不能上我就不上了。必须得出去，不然可能又断掉了。”

“又断掉了”——马睿瀚的上一次“断掉”，是在中考的那一年。

马睿瀚第一次与于正工作室合作是在《美人心计》，他饰演窦漪房（林心如饰）的儿子。后来他一直出演于正剧中的一些少年角色，直到中考前他开始转移重心到学校的功课上。“推辞个三四次就不会再叫你了，就没关系了。”

在流量时代，这种“断掉”是令人恐惧的。

逻辑自洽的生存法则

马睿瀚对自己的外表评价不高，“以前留长发还凑合，现在这样子太像个小学生了。”在《演员的品格》播出后，他说想在镜头前哭得好看点，最后还是失败了。他把自己五官皱成一团的视频截图发到朋友圈，文案后面配上两个呲牙笑的表情。

“我不是那种吸粉的人，不像丁禹兮、阿泽（苏泽林），他们确实长得挺帅的。”马睿瀚能够非常坦然地说出这些，或许是因为十几年的拍戏经历赋予的成熟。“我要的不是粉丝，我只要影迷就好了。”

他还没有和爱豆合作演戏过。在他印象中，那些人会去演青春偶像剧，而他给自己的定位是“正剧里的青年男孩”。

马睿瀚怀念拍摄电影《无名之辈》的时光，那时他扮演警局里的一个小警察，常和任素汐、章宇一起在片场吃饭，“吃着吃着就开始聊表演了！可厉害了，可喜欢他们了。”

作为“无名之辈”的一员，马睿瀚并不敌视靠人气生存的演员。“很公平，我们都是在自己的拳头上包裹东西，只是他包裹的东西叫做人气。现在他拳头比你裹得大，把你的实力给打倒了，你就是得认命。”

查杰说，“这就是竞争，只不过不是实力跟实力的竞争，而是实力跟另外一个东西的竞争，就是这样。”

“我经常说一些很自负的话。”马睿瀚设想，如果自己碰到不会演戏的爱豆，会像在节目里帮助同学一样去帮助他。“我希望他们变得强一点 这样比赛才会变得有意思。”

这是马睿瀚拍戏十几年沉淀出来的“看得开”，而更多的新人演员还没有完全习惯这个行业的规则。

马睿瀚口中“长得挺帅”的丁禹兮，是《演员的品格》决赛的第一名，一直受到导师和观众的喜欢。他曾经在舞台上提出把自己的投票加分让给搭档，因为“她的笔记和排练时的态度，绝对是超过我很多的。”

某种意义上，丁禹兮已经成为了人气的受益者，但他还在困惑为什么他眼中的好演员没有被看到。

这个上戏导演系毕业的95年男孩已经主演过两部戏，和很多仍然在各个剧组里当特约、演背景板的同龄演员相比，算是非常幸运的。

“这个时代的可能性太大了，好多戏都是突然火了。像《太子妃升职记》，谁都没想到这样的剧火了。”马睿瀚告诉河豚君，的确有一些公司会带着签新人的目标来投拍一部戏。

“我这个戏男主让你演，你签我们公司。我不需要你有流量，我需要的是这个戏把你带火。万一我们这个戏火了呢，就像捡宝似的。”就像查杰，也是“莫名其妙”地在《刺客列传》的剧组里签下了经纪公司。

这样的“第一部戏”，作用和爱豆选秀是一样的，都是积攒流量的一种方式。只是相比爱豆选秀，影视作品或是《演员的品格》这样能够展示演技的节目，似乎更能够保护新人演员那点表演的尊严。

在《演员的品格》决赛现场，何炅公布了一个数据：据不完全统计，节目中59位新人演员在节目播出后共收到了50部剧集和3部电影的邀约。

制片人谭娜语气热切地对河豚君说，“市场上要给新人演员机会的，他们不差的。”她希望，在动辄抠图、乱用替身的所谓流量艺人和踏实的新人演员之间，后者的闪光点能够被看到。

丁禹兮在决赛播出前夕开了一场直播，他主演的青春网剧在那天收官。粉丝问他接下来有什么作品，他嘴角难以抑制地上扬，“会有的，而且我觉得会很好看。”那时还不能透露，作为决赛的第一名，他获得了爱奇艺定制剧《未来的秘密》的入场券。

这或许是实力的胜利，又或许是另一场流量的胜利。河豚影视档案（ID：htysda）在决赛后台见到了另一位没能晋级的新人演员，他知道得益于这一次节目的曝光，自己的职业生涯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被动了，“有了这一段经历，我去选择的机会会比之前更多。”

马睿瀚则一边抓紧这次热度的尾巴，一边规划了另一条不那么需要流量的道路：他希望能拍一部文艺片，“冲个奖。因为这种戏很容易会用新人。”

他还在等一个机会，像屈楚萧遇到《流浪地球》那样的机会。“这就是命啊。上天说你要出名了，你就出名了；上天说你再等等，你就得等。”

对于“流量失灵”这个影视行业热词，马睿瀚没听演员同行讨论过这个话题，但他自己私下里思考过。“这个市场会转型的，因为轮回是这个世界的常态。”他用默剧的回潮来做类比，提到专业时的他显得格外自信。

等待流量的信用破产、市场重新建立起健康的演员评价标准，这或许是他希冀的“命”。不过，等待海浪向着自己期盼的方向涌来，从不可靠。

但幸好，相比赏味期限短暂的爱豆，演员显然更不惧怕岁月。在这场流量沉浮的持久战中，这些拒绝做爱豆的新人演员，可能并不介意成为下一个被称作大器晚成的好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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