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王二溪的“罗盘水”

□许桂琼

沱江，在流经资阳市雁江区忠义镇王二溪河段时，不仅绕成“S”形，两边还都有绳套似的河曲，4.5公里的河道，直线距离不到300米。“山行水逶迤，郁屈如盘龙”说的就是这里吧。

北宋诗人范祖禹有诗形容王二溪：“凭陵高山巅，俯视大江奔。回环岛屿合，萦转洲渚屯。”

有人问我：“你是王二溪的人，那你听说过‘罗盘照莲花\’吗？”

我疑惑的表情告诉他：我只知道王二溪很久很久以前曾是商贾云集、茶馆酒肆林立的水码头；知道明清时期王二溪具有浓厚的袍哥文化，但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一湾湾的水、那一座座的山，尤其“罗盘水”，才是王二溪的魂。

从天上看沱江在王二溪场外的走势图，像一个不规则的“S”形，葫芦坝和王家坝像阴阳八卦图中的黑白两极，随沱江水运转。原王二溪场口是个洄水沱，地势低陷，主河道水流除向下游运动外，还存在垂直于主流方向的横向运动，表层的横向水流与底层横向水流方向相反，在过水断面上，横向水流构成一个封闭系统即称环流，环流与纵向水流结合一起，成为螺旋流,俗称漩涡。沱江水顺流直下，在山转水转间，苌弘溪水又从场右边注入沱江，二水交汇。每当发大水的时候，场外发出雷鸣般的吼声，方圆几里都能听见，曾有船只被卷入漩涡中覆没。纵使平时，河心也形成直径几米的漩涡，江面像一个大大的罗盘在旋转，好像乾坤天地，都在这罗盘中。当地人自古就叫这一段河水叫“罗盘水”。

这“罗盘水”水质特好，中正轻灵、甘纯清洌，无论煮多久，绝不会起水垢，并且将开水倒入茶杯中，氤氲的水面立刻会浮起一层似雾非雾的膜。

旧时，过往的船只到了王二溪，一般都会盛此水带回家。成都、泸州的客商还专门雇船来此盛“罗盘水”。传说一泸州酒商的儿子运酒来王二溪卖，临出发前，父亲交待打“罗盘水”回去。结果儿子办完事，船行过王二溪场外，到鲤鱼滩才想起父亲交待的事，连忙取壶打水。回去后，他父亲迫不及待地取水煮茶，端起茶还没喝，就皱起眉头说道：你这水是王二溪的水，但不是“罗盘水”，是下了滩的水了。儿子吓了一跳，只得说出实情。

“茶者，水之神；水者，茶之体，非真水莫显其神，非精茶何窥其体”，用“罗盘水”泡茶，茶才找到了知音。

我父亲说，我们生产队的张子玉曾是船家的女儿，从小住在船上，她们家通常是早上把船撑到河中，用专门的器具取“罗盘水”作为一天的用水。用这水清炖河里的黄腊丁，什么都不放，味道极其鲜美。那张阿姨从小喝“罗盘水”，到70多岁时，虽然长年在地里干活，仍然肤白如玉、温婉娴淑，她这种美也遗传给她的后人，无论儿女个个都是帅哥美女。不仅她家，我发现王二溪的美女帅哥总是比其他地方多。

旧时王二溪有专门的挑水夫，他们用一根扁担、两只大水桶，每天从河里挑水，送入茶馆、饭馆、居民家中。大多数挑水夫都不穿鞋，他们不在河边舀水，以避开岸边洗菜淘米浣洗衣服的地方，要涉水走到离河岸有一定距离的水面，两只桶不离肩头，迎流俯身一舀，就将满满两桶水挑着上岸了。殷实点的人家，还看时辰、用专门的器具取“罗盘水”。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王二溪场上还是靠挑水工挑河水来用。

更神奇的是，修成渝铁路打隧道，在王二溪场往下几百米的“水观音”寺后山崖上，不经意间凿出一字排开的七朵大小不一的“石莲花”。

每当十五月圆之夜，站在王二溪对面的二龙山上看，葫芦坝如一床地毯平铺而下，沱江河像一条玉带绕坝而行。月光似水，如倾如泻地照在河中，王二溪场外那“罗盘”以排山倒海之势、雷霆万钧之力急速旋转，水波激情地与月光互动，如一面镜子照在水观音寺后山崖上，“石莲花”时隐时现、栩栩如生。月光、流水、莲花、古寺、虚空、梵音，这婆娑世界，竟空灵得如镜中之相、水中之花，又虚幻得无迹可寻。

沱江，浩浩荡荡，生生不息，养育生灵，涤清两岸。现在的“罗盘水”去哪里了呢？

经多次询问当地人，50岁以上的，几乎都知道“罗盘水”，但都会对你说“遭葬了”。

据说王二溪场外那“罗盘水”的河底，是一块风水宝地，如果将祖宗金骨葬在此，必定文官发迹武登台。很多年前，大佛寺一个李姓人家，趁涨水天月圆之夜，“罗盘”大开，乘船江中，将父亲金骨向漩涡中扔去，顿时，罗盘封闭，沙潮涌起，江面变成沙滩，沱江水绕道而行。

其实，“罗盘水”的消失，最真实的原因：一是王二溪码头上游几百米，将“葫芦坝”的颈口（俗称“捏颈子”）炸开修王二溪电站，在沱江上筑起大坝，下游的水小了；二是苌弘溪水注入沱江河在王二溪码头处河道改道，泥沙淤积。

抚今追惜，王二溪的“罗盘水”，犹如一位逝去的绝代佳人，她曾经来过，驻留，然后离开。但她曾是真实的存在，绝非诳言。

山河在，草木长，息壤生，沱江流域正在提高绿化率，不知何时，“罗盘水”才能重现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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