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龚大烈
故乡乐至县大佛镇的仁和寨是我们县的“珠穆朗玛”。小时候,放学后我们都像争先进似地抢着上山放牛羊。满山青草,我们把牛儿、羊儿随处拴在一棵大树下,就去刨野地瓜、摘野桃、打酸枣,然后就聚在山尖的山神庙里瞎闹。有的把石墙上高高的红纸撕下来,贴在门背上当红双喜,有的甚至把菩萨头上的红布扯下来搭在伙伴的头上扮新娘。
一个九月,我们玩童的笑闹声让山风吹得乱颤。我们玩够了,才看见小伙伴发平竟然一直呆坐在墙角。他那痴痴的眼神仿佛在期待菩萨给他一个糖似的。我们跑过来,问了他半天,他才低了头,慢慢地说出了他大哥的事。
发平说:“我大哥今年考大学了。我们都开学好久了,大哥还没拿到录取通知书。有人说,我家的祖坟没埋正,甭想出大学生。我爸被一群人哄笑,又气又急,黑脸变红又变白,闷闷地赶回家里,二话不说,气冲冲地喊大哥跪在香火前。大哥不跪,我爸随手捡起一根大斑竹,就咬紧牙狠狠地打!”
一时间,我们都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张着小嘴,就像庙里的石头菩萨,那石头菩萨好像和我们一样也被吓呆了似的。发平爸举起的那根大斑竹,仿佛就在向我们砸来。
“你爸爸,他,怎么要打发定哥?”好半天,只有玉儿才缓过神来,细细的声音却像一声响炮。
发平以前就像一个小猴子一样顽皮好动,此时却像一个小耗子似的胆小可怜。他呆了好半天,才接着说:“大哥咬着牙,一句话都不说,就盯住我爸。” 这时,我们看到他眼里挤满了泪水,不一会儿,泪水就像毛毛虫一样地爬了出来。
接下来的事情发平不肯再说,我们也没再问。不过根据他的习惯,伙伴们都能猜得出来:他妈忍不住哭了,用衣角抹着眼睛;看着他妈哭,他也蜷缩在墙角,望着仁和寨躲着哭……
那天,我们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山神庙,走远,回头又看它。它好像一个人极力忍住要哭出来时而浑身发抖的情形,我们感觉好像发定哥也被菩萨拉在里面不出来了。于是,我们又跑回来找他……
没过几天,发定哥就出走了。他留了一张纸,说自己挣够了钱就回家再考大学报答父母,还叫发平好好用功,别像他那样。可他没走几天,村长就来了,送来了他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原来发定哥已经考上了大学,只因天高地远,送信误了。
每天吃饭时,发定哥挨打的那个香火前,他爸就跪;他妈也只是斜藏在门口陪着哭;发平靠着家门,呆呆地望着对面的仁和寨。天空像一只蓝莹莹的河蚌壳,盖着山的厚实身子,山尖上的山神庙,就好像把整个天给顶着。菩萨啊,求求你把大哥带回来吧,你为啥还不把大哥带回来呢?此时,只有山溪好像啥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依然像我们曾经嘻嘻哈哈的样子自山上而下,在山隘口形成一个瀑布,雪白的瀑布不时从太阳那里偷来一点凌凌金光,向天空借来一些莹莹蓝纱。山脚下就蹲着我们的房子,田野一直铺开,顺势而下的小溪把我们村从中切成两片。
从此,我们这一批小伙伴再也没上过仁和寨了,任往事像山风一样吹来吹去。
多年以后,比我们小一茬的小屁孩再也不像我们一样欢欢喜喜地抢着上山了,因为他们都愿美滋滋地躺在家里玩电游、手游呢。
如今,破旧的山神庙已换上了漂亮的新装,定格为仁和寨最亮的一道风景。娘说,当时运砖瓦的那天,方圆几十里的男男女女都聚了起来,一步远站一个人,从山脚直排到了山顶,就像一条盘坡而上的龙把砖瓦一块一块地盘上了古庙。庙里的石头菩萨现在只呆在一个小小的庙角,高大的菩萨住在新修的大雄宝殿里。
这些修庙的钱都从哪儿来呢?娘说,一部分是远近乡邻的化缘,还有多半是如今在深圳的发定哥捐的功德。圆了“创业梦”的发定哥还打算出钱修一条水泥路,可以沿坡爬上仁和寨,开春就动工呢。如果是这样,这条路将与政府和村民出钱修的乡村水泥路连通,就像盘活了仁和寨的任督二脉。
发定哥说了,故乡的仁和寨,就像中国无数普通的村寨一样,它总会给故乡的人们,不管是留守的乡亲还是远在天涯的游子,一种寄托,一种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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