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亩三分地

□刘武洋

时光荏苒，我不知不觉在伊犁生活二十年了，这里有雪山和草原，有纵横交错的冰川河流，有一马平川的肥沃耕地。这里采用机械化犁地、播种、施肥、喷药和收割，收成自然丰硕。然而，我的心仍旧牵挂着老家乐至县我那一亩三分地。

昔日，乡村里的田地，有爷辈和父辈两辈人的辛勤操劳，田里种着水稻和莲藕，地里套种着小麦、玉米和红苕，或是海椒、棉花和油菜，没有一块田地是荒芜的。站在山头，绿油油的田地尽收眼底，与群山相拥，与蓝天相接。

春风拂过乡村，拂过田野，携带一丝丝的清甜，宛如深山里流淌出的清泉，一个深呼吸，清冽甘甜。水田变得翠绿翠绿的，一群群蜻蜓在飞舞，有的蜻蜓像穿着红色的礼服，典雅大方风度翩翩，有的蜻蜓像一架架直升机巡视着原野。地里的麦苗开始返青，油菜花开始怒放，铺天盖地，大地芬芳，成群结队的蜜蜂慕名而来，在阳光下微风中翩翩起舞。此时，布谷鸟不停地歌唱：“苞谷苞谷，早点(播种)苞谷，早点享福。”还有那不知名的调皮鸟儿坚定鸣唱催人早起，催人勤奋。这些，顿然让乡村充满生机，充满希望。

农历三月正是麦收时节。听父亲说，母亲怀上我的时候，不能弯腰割麦，也不能担麦子，生产队长就安排母亲打捆子。打捆子劳累了一天的母亲，当天夜里便生下了我。当我哭哭啼啼地来到这个世界时，母亲十分欣慰，说我生下来就有麦子粑粑吃，命好，这辈子吃穿不愁。

乡村里的坡、田、地、溪、塘，就像城市的地标一样，储存在我的记忆中。田在沟中，地在山里，溪在村外，塘在村旁，村落也在山里。村庄的田间地头，有桃子花、梨子花、芭茅花、野菊花、桐树花……山花烂漫，一片欣欣向荣。

“土地承包到户的时候，我们生产队用一丈二五的仗杆丈量分地。”每当父亲说起这等好事时总是笑嘻嘻的。因为，一丈二五长的仗杆算一丈长，也就每丈量一亩地，其实就有一亩三分地。

那时候，父亲一年四季都在地里忙碌，家里的责任地总是生机盎然，即便是不毛之地，他也会种上豌豆、胡豆等比较贱的农作物，田埂上还会种上一行黄豆或是小葱。即使没有活干，父亲总是有事无事地在地里转悠，与庄稼亲昵，与土地交流。父亲随手掐上一支麦蕙，在手掌中用力地搓，吹去麦壳，仔细一数，当数到一支麦蕙有五十颗以上的麦粒而且颗粒饱满时，就断定当年是个丰收年，他脸上就会露出满意的笑容。毕竟父亲不是诗人，吟不出饱含深情的诗句；他不是画家，画不出奇妙的田园山水画；他更不是音乐家，弹奏不出曼妙的音乐。田就是田，稻谷就是稻谷，格外分明，不会赋予更多的诗情画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村里的男人们陆陆续续地外出“挣现钱”，只是在农忙时节回来突击抢种抢收。可能是种植自己那一亩三分责任地不划算，村里的女人也出去了。村里留下了荒芜的土地，还有留守的老人、儿童和看家护院的土狗。老人们望着荒芜了的土地，一脸茫然，时常埋怨着像我这样走了就不知道回家的孩子。

在乡村里长大的我，对土地有热爱也有忧愁。从记忆中寻找童年时光，乡村生活充满了友爱，温暖着往日的酸甜。像我们这样年龄的男孩，都会犁田打耙栽秧打谷，女孩们的左手食指或多或少都有宰猪草时留下的刀疤。然而，如今的孩子已经分辨不清水田里栽的是麦苗还是秧苗，女孩也不会使用针和线，这不得不让人感到有些莫名的忧愁。

随着时光流逝，好多田野都不再种小麦、玉米了，就连杂草也很难生出一根，长出的却是钢筋和水泥浇筑的高楼。一栋栋楼房阻扰着阳光的洒落，野花的清香没了，山鸟的鸣声也没了。

久居城市的我，开始怀念稻花飘香的年代，思念蛙声一片的故乡。昔日那长满水稻、玉米和小麦的乡村，成了我的乡愁和诗意的栖息地。春暖花开的季节，我和爱人会去乡村转转，看看梨花桃花，写写诗歌散文，诗歌里赞美着整个春天，文章里回忆着故乡往事。我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再回到老家农村。但值得肯定的是，虽然老家我那一亩三分地已经杂草丛生，但至少还没有长出钢筋水泥疙瘩。等到有一天，我忽然回到故乡，回到我的一亩三分地，还是可以扛起锄头，担起粪桶，让干瘪的土地焕发活力，让蜻蜓、蜜蜂、布谷鸟与我一起畅舞欢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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