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世如：我的“红旗”备忘录

在《金沙》电视剧中玩了一把

从1996年的第一家至今，曹世如将红旗超市开到了2800家

2012年9月5日，红旗连锁上市敲钟仪式

1996年红旗超市刚开张时的热闹场面

上世纪90年代，红旗超市招聘现场

本报记者 吴亦铮 文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提要

率真、豪爽、果决。网络上是古道热肠的“曹大侠”。商场上是人人敬佩的“铁娘子”。生活中是亲切贴心的“曹孃孃”。

从人人艳羡的国有商场职工，到背负巨债创办全国闻名的社区连锁超市，再到中国A股市场首家便利连锁超市上市公司——曹世如的人生精彩纷呈、跌宕起伏。

纵观曹世如的成长和创业之路，可谓与改革开放40年高度契合，她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成为“我们这40年”最详尽的备忘录。

嘉宾

曹世如，四川成都人，高级经济师，1987年6月加入中国共产党。现任成都红旗连锁股份有限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总经理。曾受邀赴京出席庆祝新中国成立60周年天安门观礼活动，获全国“三八红旗手”“亚太最具创造力华商领袖·女企业家”称号、中华慈善突出贡献人物奖、福布斯“2018中国最杰出商界女性”、全国工商联系统抗震救灾“先进个人”、中国经济女性年度人物、四川省及成都市优秀民营企业家等荣誉。

对话

七十年代 熟食班班长的烦恼

记者（以下简称记）：你刚参加工作就在红旗商场，当时情况如何？

曹世如（以下简称曹）：1972年我下乡回来就到红旗商场做票证管理员，因工作突出，1977年提拔为熟食班班长。改革开放前很长一段时间里，社会上的商品都是供不应求，最稀缺的就是肉，不像今天拿钱就能买，不仅要票，且票证都是配给，每人每月都非常少，所以我的工作当时很吃香。

1978年改革开放后，商品供应相对放开了一些，虽然大多数商品还是需要票，但也有一些可以在计划外，无需票证，有限购买。我所在的熟食班主要商品是卤肉等肉制品，每天凌晨三四点就有人来排队，最长要排200多米。有些人排了几小时，排到了，肉没了，急得在柜台前面哭。我看到这种情况心里真的很难受啊。

怎么办呢？我得知安岳县可以买到不要票的肉和猪油，就组织了一辆东风大卡车，走了十几个小时的山路，到了安岳，一个镇一个镇挨着买肉和猪油，买回来加工成熟食销售。顾客笑得嘴都合不拢，安岳的农民也高兴得很，我每次去都热情接待，满载而归。

记：为什么会到安岳组织货源？

曹：其实货源的消息并不神秘，业内人士都有信息渠道可以了解。我和很多国企员工最大的不一样，就是不会去“等、靠、要”，而是主动积极地想办法，解决问题。解决问题的过程能够收获很多，个人业绩不必说，还能拓展多方面的人脉关系。不是自夸，当时市面上的一些紧缺货物，别人去买都不得行，只有我出马才得行。

当然这和我的性格有关系，我到外地和本地进货，大家都喜欢围着我，听我摆龙门阵，说我没有大城市人的那种娇气和傲气。

八九十年代 搏击商海，危机变通途

记：红旗商场这段工作经历让你对改革开放有着怎样的感受？

曹：改革开放让大家的生活都得到了彻底的改变。印象最深的是上世纪80年代，全国糖酒会召开，给糖酒食品行业提供了重要的交流平台。1984年开始我以红旗商场业务科科长的身份多次参加糖酒会，一边引进更多的货源，一边将一些适销不对路的商品借着糖酒会的平台销售出去。当时红旗商场因为适销不对路，有大量商品积压，我销售了很大一部分，还结识了很多供应商，有不少厂家至今还保持着合作关系。

到上世纪80年代中期，社会上的物资供应丰富起来，越来越多的商品不用票就可以买到，通宵排队买卤肉的情况也看不到了。1992年以后商品全面放开，粮票取消，大家的生活物资进入到一个相当充裕的新阶段。

记：当时怎么个适销不对路呢？

曹：当时进货不像今天一样遵循市场规律，好卖的多进，不好卖的少进或不进，多数时候是某些人拍脑袋决定的。这就造成市民需要的买不到，摆在货架上的没人买，直到过期被丢弃。

举个例，当时商场进了一大批蘑菇罐头，没人买。为什么？四川就是蘑菇的主要产地，大家都习惯了吃鲜蘑菇，哪个吃蘑菇罐头嘛？还进了很多面筋，我不晓得哪里的人喜欢吃面筋，但成都人肯定喜欢的不多，我们都吃面、吃米线得嘛。

记：上世纪90年代，红旗商场员工其实是遇到了很大的危机。

曹：对，外资企业进来了，特别是百盛、伊藤洋华堂等大型零售企业入驻，对市民来说是好事，对国有商场来说却是极大的冲击。你想，一边是现代化的管理和服务，有很好的购物体验，一边是传统的国有企业零售模式，脸难看、话难听、事难办，你是消费者，你选择谁？

更关键的是面对强大的市场竞争，红旗商场内耗还很严重，效益下滑非常明显。我任红旗商场批发分公司经理，越来越感觉到跟不上时代了。所以，1996年，在我力主下，以红旗商场批发分公司为主导，在梁家巷开设了第一家红旗超市。

记：有人反对吗？

曹：当然有了，主要领导都不同意，因为批发分公司不是独立法人，需要商场的法人代表同意签字才行。我沟通了好多次都没结果，最后“毛”了，“你不让我们开，我就辞职不干了！”领导听了马上说，“哎哎哎，不要激动，好商量……”

记：为什么选择在社区连锁超市进行“突围”？

曹：因为在当时是个创举。首先，超市这种开架式经营方式，取代了以前“面对面”的柜台交易方式，顾客可以自己选择商品，不必像以前那样，买个东西还要看售货员的脸色。

其次，当时成都大的商场和超市都集中在人流密集的主要商业区，社区没有零售主体，最多就是小卖店，要买点像样的东西还得跑商业区，很不方便。第三，直销商场凭借已有资源，可以很方便地转换成具备完整体系的连锁超市，而这一块，在当时成都是个空白。

记：第一家店开张的场景，还有印象吗？

曹：永生难忘啊。当时就从下岗职工中招聘了30多位营业员，租店面、摆商品，设计装修都是我们一手操办。第一家店260平方米，开业那天人山人海，从一边门进来，另一边门出去，足足要走上两小时，什么概念！第一天统计营业额，卖了十几万！这在当年完全是天文数字！随着新鲜劲儿过去，营业额逐渐回归理性，每天大概就几万元的样子，这样下来养不活30多个营业员，逼着只有裁员。大家都急哭了，我就说，“不要慌，我们再开新店！”就这样，一家一家开下来，1996年开了8家，到2000年，已经开了30多家。

新世纪 红旗飘扬在成都大街小巷

记：2000年，你人到中年，为什么会放弃国企中层“铁饭碗”，带着一群人出来创业？

曹：其实现在说起来，真有些逼不得已的成分。旧有国企长期形成的“大锅饭”惰性，让红旗商场经营举步维艰，我所在的批发公司不仅业务开展阻碍极大，还要承担许多不合理的开支，还可能面临货款不正常挪用带来的严重后果，再这样下去真的就是“等死”。所以2000年6月，我背负着1000多万元的债务脱离商场，创立了成都红旗连锁有限公司。原来公司的40多名员工联名签字，集体自愿无条件放弃国企员工的身份，跟随我创业。这种情况在国内都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

记：没想到之后你们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对手。

曹：我们2000年独立创业后发展得非常迅速，但2002年红旗商场也改制成立股份有限公司，也在使用“红旗”这个商标，成都商贸圈于是出现了两面红旗，甚至出现一条街开两家红旗超市的情况。非理性竞争让大家都受了不小的损失。红旗商场改制后的公司由于各种问题，经营一直不见起色，2005年就举步维艰了，债务达8000多万。以前很多老员工来找我，希望我能够提供帮助。最终，我收购了红旗商场，愿意来我们公司的原红旗商场员工，我们尽量给予安置，退休职工和债务我也妥善解决了。现在原红旗商场的部分员工也在我们这里担任重要的管理岗位。

记：如果给红旗连锁的发展分一下阶段，您会如何划分？

曹：第一个阶段自然是2000年公司成立，是红旗连锁进入独立自强的里程碑；第二个阶段是2005年收购红旗商场，标志着成都商贸两面红旗合二为一；第三个阶段是2012年红旗连锁A股上市，标志着红旗连锁驶入发展快车道；第四个阶段是2018年与永辉合作，标志着红旗连锁进入融合发展的新阶段。

记：从可以充公交卡开始，红旗连锁到今天其实已经不仅仅是一个社区超市了。

曹：前些年，每到月底，我就看到公交充值点排起多长的队，排一个小时的都有。我这个人就看不得这些，就想在超市里加入充公交卡的业务。事情可不像大家想的那么简单。公交公司、交委我跑了无数次，业务终于可以办了，但三天两头出故障，一会儿网络不好，一会儿系统问题，顾客怨声载道，有些人还把气撒到我们员工身上，整得员工也有意见。但是，既然做了就不放弃，我反复找相关领导，让技术团队不断优化，终于把这件事理顺畅了。

喜欢追剧斗地主的曹孃孃

记：你是企业家中的名人，尤其关注公益慈善。

曹：公益和慈善是作为一个企业和社会人的责任。红旗连锁从创立之初就主动吸纳下岗职工，分担社会压力，今天的17000名员工中，70%以上都来自农村。2001年红旗连锁还处于负债阶段，就参与了当时市政府成立的“帮困助学工程”，同年又在甘孜州和阿坝州建了希望小学。“5·12”汶川大地震后，我先以个人名义特殊党费捐款50万元，又以人大代表身份捐了30万元，红旗连锁还捐了100万到省慈善总会。当时我还将两个配送中心全部打开，供救援人员使用。

我平常喜欢看电视，看到那些生活过得不好的人我就难受，就想帮他们。有些是捐款，有些是就业机会，反正尽一份力。

记：“曹大侠”粉丝多哟，从什么时候起就这样有侠气的？

曹：从小就是这种性格。我爸是国防工厂的干部，妈是国企出纳，两老都是诚恳待人，有正义感，家里教育也非常正面。记得我还在红旗商场熟食班当班长时，有一次到火车站接我妈，火车晚点，我准备吃碗面垫底。排队时，排我前面那个人的背包被小偷划开了，我大吼一声——“你咋个划别个的包包呢？！”这一吼，贼娃子吓跑了，遭划包包的人也给吓跑了。

吼完了我也没当回事。那时天有些黑了，餐馆里一个服务员偷偷对我说，“那个贼娃子是团伙作案，那些人在外面守着，要整你！”后来他报了警，是警察过来把我送走的。你看，这个社会有坏人，但有正义感的好人也非常多。很多人说我爱管闲事，惹麻烦，但我觉得侠义精神是正能量，需要弘扬。

记：所以有人说你在商场上是女强人，在社会上是“曹大侠”，在生活里是知心的曹孃孃。

曹：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对我的总结还比较贴切。

记：你生活中的爱好也很接地气吗？

曹：哈哈，我没有打高尔夫那样高大上的爱好，最喜欢的就是“斗地主”，而且是在网上斗，因为线下斗，我有些受不得吵。我斗地主的账号头像就是我的微信头像，好多人把我认出来了，还给我送花，但打牌就不留情哟，紧到“炸”我，真是恼火！除了斗地主，我还爱追剧，遇到喜欢的，翻来覆去看好几遍，像《亮剑》我都不晓得看了好多回了。

手记

对成都人来说，家乐福、沃尔玛、欧尚这些大型超市是有些距离的，倒是分布在小区、学校、企业周围那一家家红旗连锁，大家都熟门熟路，成了街坊一样，像是长在了自己的生活里。

每一家红旗连锁超市的经营面积都不算大，店铺多集中在150-300平方米左右，主营的商品种类基本上覆盖了大多数生活必备物资，价格也中规中矩，最巴适的是这里还集合了大量便民增值服务，可以充公交卡、交水电气费、手机充值、购买火车票、买福彩体彩……可以说，红旗连锁已经超越了超市这一普通零售业范畴，扮演着一站式社区服务平台的角色。

毫不夸张地说，每一个在成都生活的人，几乎每天都会与红旗连锁发生交集。

因此，红旗连锁的创始人、董事长曹世如在成都也就变得家喻户晓。

曹世如有着与成都同龄人几乎相同的成长经历。童年时物资匮乏、青年时下乡锻炼，参加工作后成为红旗商场的正式员工。在计划经济时代，这份工作绝对人人艳羡。随着改革开放不断深入推进，曹世如和同事们也经历着改革带来的阵痛，特别是1996年后，一大批国有企业关、停、并、转，红旗商场也因为经营体制僵硬、内耗严重，面临着危机。2000年，曹世如毅然决定突破旧有体制束缚，背负1000多万元的债务，脱离红旗商场，创立红旗连锁。从那时起，红旗连锁进入发展的快车道——2005年收购红旗商场，结束“两面红旗”之争、2008年“5·12”积极支援抗震救灾、2012年成为中国A股市场首家便利连锁超市上市公司、这几年积极拥抱互联网不断向智慧零售迈进……

曹世如的人生可谓精彩纷呈、跌宕起伏。商场上是坚韧不拔，努力进取的“铁娘子”，网络和公益上是古道热肠、仗义执言的“曹大侠”，生活中是善解人意、和蔼可亲的“曹孃孃”，在这三个角色中，她游刃有余，也乐在其中。

我走进红旗连锁位于高新区西区迪康大道总部采访曹世如女士的当天，正好是红旗连锁第2800家新店开张的日子，这个数字，意味着红旗连锁的服务已深入成都的大街小巷，而且还向着四川其他城市不断延伸，织绘出一张巨大的红旗服务网络。

坐下来与曹世如面对面交谈，很容易地感受到这位女强人的独特人格魅力。她记忆力惊人，即使是久远的往事，她都记得住每一个细节和瞬间；她说话极具感染力，创业龙门阵摆得让人热血沸腾，把“5·12”抗震救灾的所见所闻讲得震撼人心；她还是多才多艺的“才女”，喜爱歌唱和表演，“5·12”震后写下一曲《我可爱的小宝贝》，带着真挚的爱，打动了不少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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