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年桂花香

□重阳

又是一年桂花香。

“八月桂花遍地开，鲜红的旗帜飘呀飘起来……”文革前夕，大型歌舞剧《长征组歌》电影上映后，让这首歌家喻户晓。

那时，我还在安岳县南门桥小学读书。课余时间，班主任徐老师最喜欢领着大家唱这首歌。时间一久，印象深刻。

殊不知，桂花与我有缘分。

并且，一直存储在脑海里。

（一）

1968年，我已经在内江生活了一年多。

那个夏天，文革之武斗让内江枪声不断。不时有荷枪实弹的“造反派”运伤员到医院来，不时有枪声破坏这里的宁静。

为了保护老人、小孩的安全，医院分批将好几十人转移到乡下——距离城市30多公里外的内江县全安公社，在附近一家停产的糖厂安居扎寨。

乡下条件艰苦，吃住环境极差。绝大多数的人不习惯，闹着要回内江。

带队的是医院人事科一位阿姨，被一群老的、小的折磨得苦不堪言，早就打了退堂鼓，悄悄去公社打电话要求换人来。

奇迹发生了。

家属中有位退休教师，建议带队的同志组织活动小组，缓解大家的精神压力——音乐组每天组织一群小姑娘唱歌、跳舞；生活组则组织一群男孩挖野菜、捉青蛙……紧张的情绪渐渐消失，临时住处开始有了欢声笑语。

其中，唱得最多的是“八月桂花遍地开”。入夜，我们在歌声里逐渐进入梦乡。

桂花飘香，返城上学。桂花树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

只晓得，八月桂花很安神。

（二）

下乡那年16岁。

那是1974年夏天，母亲送我下乡。当时农村条件非常艰苦。母亲离开后，我要面对众多困难。

如同恩人一般的卿婆婆，解决了我的煮饭问题。如同母亲一般的刘阿姨，帮助我缝补、洗衣服。

同住一个大院里的父老乡亲们，不把我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学生娃当成外人，我有什么困难，他们看到了或听说了都要出手相助。

两个月后，一个大队的知青邀请我参加中秋聚会。我才得知生产大队刚好10名知青，其中8个重庆人，另有一成都人。

知青凑钱打平伙，吃得简单，但生花生下酒管够。第一次喝红苕酒，不到一两即面红耳赤醉了。朦胧中听那些大哥哥、大姐姐唱歌，其中“八月桂花遍地开”是保留节日。

就这样，我艰难地渡过了那年冬天。

一年后再过中秋节，我已经适应环境，人长高了，身体结实了。

仍是10人，仍然吃得简单。同队的张兄因有机会回重庆顶班，高高兴兴地买了资阳伍市干酒，每人一瓶。乘酒兴，我学会了跟着大家一起唱歌。

只是，因为看不到希望和前途，孤独和寂寞始终相伴。

1976年7月，我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

那年中秋，知青们再聚时又走了两人。酒仍要喝，歌仍要唱，大家情绪不佳，心事重重。

邻队赵姐告诉我唱“八月桂花遍地开”的含义是什么，其中包含着期盼：张灯结彩回城……

原来如此。

遗憾，我还是没见过桂花树。

只明白，八月桂花有真情。

（三）

1976年底，参加工作到自贡。

在省汽车36队当学工不到两年，被车队抽调到荣县汽车站驻站维修客车、货车。

这一安排引起风波：这么多能工巧匠，凭什么破例安排学工驻站——关键每天八角钱补助，相当诱惑人。

临行前，带我的第二个师傅说：你还差得远，肯学肯吃苦有本事，才会被人看得起。

为此，我铭记在心。

在车队，我学的是修理发动机，而驻站却要针对汽车出现的各种故障及时维修、处理，难度很大。好在人年轻，精力充沛，手脚麻利。白天跟着两位经验丰富的师傅修车，晚上熬夜看技术书。

一晃三个月。

有一天，四级工李师傅坐在一边喝茶，看我独自换客车右后轮刹车片、调试。稍后试车没问题，他才淡淡地说：“你基本过关了。”

车队只有几位四级工，能够得到李师傅的认可，证明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功夫。

不料，考验还在后头。

一天清晨，李师傅敲宿舍门，叫我去车库处理一辆客车的油、电路问题。

立即到库房拿了工具，上车打开引擎盖，这才惊出一身汗：这问题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咬咬牙，迎难而上。

凭着几个月的磨练，回忆师傅们处理这种情况的细节，先检查电路没问题，再拆出化油器仔细检查，发现油泵有一沙眼。拆下来焊好，装上去试车，对了！

客车开往乐山，我才明白这是一次临时考试。

当天傍晚收工后，3人小组去了县城。进一小院，香气扑鼻。李师傅说：今天高高兴兴过中秋节。

香味，源于院里那棵高大的桂花树。

惊喜的是，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了桂花树，第一次喝到了桂花酒。

醉了，为师傅，也为自己！

只知道，八月桂花好纯真。

（四）

真正与桂花树相伴，我已经调回内江公司机关工作。

1980年9月初，在借调半年之后，我终于办好正式调动手续，心情非常激动。

一天晚上睡不着觉，出门在院坝里背诵诗词时，突然闻到一股清淡的味道——难道附近有桂花？为何过去没有发现？

打着手电筒，在四周转了一圈，随着桂花香味寻去，仍然没有找到。

第二天一早，操练拳脚之后，这才想起漂浮在身边的桂花香，再次寻找——自家小院后面杂树丛中，果然亭亭玉立着一棵金桂。

那时，父亲因病在家休养，母亲在干部病房当护士长。我问他们，都不知道平房后面有棵桂花树，而且还是十分少见的金桂。

父亲老道，他估计应该是前任房主栽种的。

有桂花的郁香伴随，早晚读书有劲，总觉得有一种精神方面的寄托，对生活充满了信心。

母亲心细，委婉地告诉我：你本应该出生在八月，正是桂花飘香时。

冥冥中，出生与桂花有牵连。

在令人难忘的小院居住至1985年，医院修了新楼房，全家人才恋恋不舍地搬走。

很久以后，仍然忘不了那棵金桂：那些年，它知道我初恋的苦，晓得我读电大的累，明白我对未来的向往……

只清楚，八月桂花是见证。

（五）

长桥郡的仲秋时节，丛桂怒放，美不胜收。

三年前的八月，桂花飘香时，我忐忑不安地前往牧马山区，去拜见两位重庆老人。

这是人生之旅的一个关口。

没想到，长桥郡居然有那么多金桂、丹桂，到处充满了温馨。淡雅的芳香扑面而来，一下就有了亲近感，继而渐渐放松……

入夜，两人倘佯在桂花飘香的小区里，享受秋天独特的清新。当一串欢快的钢琴声传来时，她欣喜地告诉我：妈妈弹钢琴，他们很开心！

只懂得，八月桂花有缘分。

……

花开花落，岁月如梭：徐老师早已退休，糖厂已经消失，知青没有联系，李师傅已经离开，小院变成楼房……

人物、情景不再，唯有桂花依然。

桂花为传统名花，尤以金桂、银桂、丹桂、月桂最具代表性，它集绿化、美化、香化于一体，清可绝尘，浓能远溢，堪称一绝。

桂花的花语为“崇高”“美好”“吉祥”“友好”“忠贞之士”等。

之所以喜欢桂花，是因为它的相伴；之所以欣赏桂花，是因为它的内涵——而真正打动我的是，那些陪伴多年的记忆，一直在提醒我要珍惜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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