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师摘下他早已发黄的手表叫我戴着……若非高考我或许当了裁缝

吴老师摘下他早已发黄的手表叫我戴着…… 向朝阳1979年的高考准考证。

经历者：向朝阳，媒体人考入学校：四川师范学院（今四川师范大学）

如果没有高考，我可能当了裁缝，或者是木匠、石匠。

1977年冬，高考惊雷一般轰动世界，也震动家乡。荣县观山公社（当年的行政称呼，下同）9人金榜题名，兼授本班历史与物理课的邹老师也考取四川大学历史系。其时，我14岁，在观山小学“戴帽子”的79级高中班上一年级，母亲不止一次鼓励我：“儿啊，好好读书，学习邹老师！”

哎，读大学，我也想啊！可惜初中两年基本交给了“改河造田”的劳动课，高一成绩仅居班级中下游，望着满山稀疏的麦苗，我黯然神伤。现实的打算是，待高中毕业去学一门手艺，上选裁缝，中选木匠，当石匠也行。

1978年高考，全公社5人上线，仍是“老三届”的高手们。本校78级高中班无人上榜，仿佛冰冷水浇得我从头凉到脚板心。

学校租下民房当宿舍

高二开学，学校把全部精力和希望押到本班，租下一排民房当宿舍，路程超过10分钟的同学统统住校，全天候读书。母亲每星期给我煎一罐泡菜，读初一的弟弟常送餐来，家境较好的姑妈间或托人带来一些肉食。于我而言，高考已是必须走完的一道程序。但文理分科时，我弃文就理，仅打算参加中考，以博取一丝“跳出农门”的可能性，因为1979年实行特殊政策，理科可以高考中考“二选一”，文科只有高考这道独木桥。

然而，尽管政治语文尚可，数理化实在无缘，拼尽全力也换不来“物理变化”和“化学反应”，高二上学期期中考试，全公社举行颁奖大会，我仅得三等奖。父亲受邀作为家长代表发言，豪言“供娃娃读书不惜倾家荡产”之类，煞是令我惭愧与迷茫。

“你回家征求父母意见，读文科吧！”颁奖大会当晚，班主任吴老师叫我到办公室，并说这是他和刘校长会商的意见。其时，刘校长即将退休，兼本班政治课，眼睛仍旧如鹰一般锐利；吴老师年近五旬，文质彬彬，专教本班语文。在刘校长和吴老师眼里，我算“得意门生”之一，绝不怀疑他们“拨乱反正”，于是假装思考片刻便坚定回答：“不征求父母意见了，我明天就到文科班！”

父亲临时送来20只鸡蛋

文科班在一间民房里上课，没有窗户，历史黄老师谈古论今，地理李老师“晓喻天下”。囫囵吞枣一般补习一月，居然名列前茅，加上原本较好的政治、语文，期末综合成绩已升至班级十名左右。但恼火的仍是数学，每次给文科班开小灶，年轻而漂亮的谢老师都要踱到座位前，轻声地问“有无问题？”我总是苦笑着摇头，确实恨铁不成钢啊。

我们的高中仅读2年，1979年开春，离高考仅余数月。白天上课，早晚自习，同学们无不用功，浓烈的学习氛围弥漫校园。老师们纷纷拟出一些考题，“嘎吱嘎吱”地亲刻钢板，油印成卷，让大家模拟。每模拟一次，大学梦似乎也增加一层真实性。

不过，若是遇到公社或学校附近放电影，我和几个同学仍然玩性不改，晚自习后偷偷跑去看，现在还记得看过《秋翁遇仙记》和《刘三姐》。

“过来，过来！”4月的一天，早自习下课，刘校长在他寝室门口向我招手。啥事呢？我连忙跑过去，刘校长轻声告诉我：他已叫我父亲送来20只鸡蛋，他每天煮一只给我补充营养，同时将一只温暖的鸡蛋塞给我说“趁热吃下！”哇，怪不好意思的，我“唰”的脸红了，既舍不得吃家里珍贵的鸡蛋，也不愿麻烦校长操劳。但是，校长的眼神坚决而慈祥，让我无法拒绝，于是坚持吃完20只，其后谎称吃了鸡蛋不舒服，这个特别关心才终止。

全班52人当年考上5人

读书的感觉渐入佳境，高考时限却匆匆来临。

7月6日早晨到县城赶考，吴老师带队。考场在荣县第一中学。每场考试前，吴老师都摘下他已发黄变暗的手表叫我戴着，千嘱万咐“要算好时间，不要提前出来！”

监考老师一男一女，每次巡视到我面前都驻足片刻，离开时淡然一笑，给我留下特别的鼓励。两天半，政语数史地5科考过，如释重负，我花5分钱奖励自己一根冰棍。最终，我考出299分，比预计目标高出20分左右，列本班第三，考上四川师范学院（今四川师范大学）中文系。

更可喜的是，老师们在本班写下传奇：全班52人，当年5人考上大学，其中包括本县“状元”，5人考上中专，据说升学率位居自贡市第二。次年，还有3名同学考上中专。一所乡镇小学，教师无一人拥有大学文凭，刘校长仅仅初中文化，却带领1/4学生圆了“升学梦”，我敢断言，这定是一段难以复制的传奇。

跌跌撞撞考进大学，实在万幸。从那以后，我跳出农门，变成了“吃国家粮”的城市人，当了教师，当了记者，有了与裁缝或木匠、石匠不一样的人生。

回首往事，高考仍是此生最忆。

文/图 向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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