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地方言在浏阳当“太学生”我听到了四川乡音

“请问贵向呢？”初到湖南浏阳，正是仲夏时节，朋友邀同事到浏阳河边乘凉宵夜，我亦同行，没想到竟被头一句问话考倒了。好在同事已在那里驻扎了一段时间，从容笑答“他就姓向。”这才明白浏阳话的差异，“姓”字读“向”，恰好与我的姓同音，真是巧合。

臭豆腐，炒田螺，夜啤酒，菊花茶，曾经千百次吟唱的浏阳河就在身旁潺潺流过。尽管并非节日，但花炮此起彼伏，火树银花，那是客商考察样品。“花炮之乡”的夜景美妙而奇特，一席闲聊，我又知道了第二个出乎意料的当地方言，“浏阳”竟然读“溜庸”（仅表示读音，下同），“浏阳河”也就读“溜庸河”了。

这是十多年前的故事了。当时，我在成都一家工厂做销售员，派驻浏阳总经销商万老板家，专司收发货物、回笼货款之职。在浏阳方言里泡了一年之久，学到不少，也能说一些，至今记忆犹新，颇觉有趣。

“蛮拎啊？”万老板家的生意来得早，有时刚刚天亮就有人在楼下按铃，老板娘便在4楼的窗口询问，听起来又好像是“蛮妞”。后来知道，这是问“您有啥事啊？”或者“您干吗呀？”我猜想，如果用普通话“硬译”，应该是“么您啊？”只是语序颠倒了。顺便说一句，在浏阳话里，老板娘的“娘”字也奇特，读niong，一声，可惜没有同音字可以替代。

万老板家请了一位老保姆，全家上下都叫她“埃贾”。我百思不解，只好请教，万老板解释说：“埃贾”是祖母的意思，相当于四川话里的“婆婆”。后来翻《现代汉语词典》，意外发现“娭毑”一词，标准读音为“埃姐”，标准释义为“祖母”或“尊称老年妇女”。据此可知，“埃贾”就是“娭毑”，因浏阳人叫“姐姐”的读音就是“贾贾”。而且，这“娭毑”还演变成了四川话里的外婆，就是我们叫的“家家”或“嘎嘎”，书面表达即应为“毑毑”。此前，我已将此记入《熟悉的外婆陌生的毑毑》一文，详见2017年2月28日《华西都市报》方言版。

“孩几”就是“哪里”，“一咋”就是“这个”，“株洲”读“居州”，“长沙”读“冲啥”，“买肉”叫“买拗”、“吃饭”叫“恰饭”……万老板请了4名帮工，收货送货，打牌下棋，我与他们打成一片，自然也学到了不少浏阳话，印象最深的一个词是“余八嗯”，常听他们在小争执或小吵嘴的时候说起。经请教，方知这“余八嗯”居然是普通话里的“二百五”。原来，用浏阳话念数字，“二”读“余”，“百”读“八”，“五”读“嗯”。尽管其余数字有点走音，但基本上能听出来，唯有这“余八嗯”三字，实在差异得面目全非。

秋天，万老板拜访一位乡下朋友，邀我同登浏阳市西北的狮子山。喝茶寒暄之间，万老板给朋友介绍我说，“他是太学生啰。”这令我大吃一惊，脑海里立马浮现出汉代“太学”的长袍，或者唐宋“国子监”的儒冠，若在汉唐，“太学生”可不是一般的港呢。冷静片刻，我明白了，万老板所谓“太学生”就是“大学生”，因为浏阳市南面有一个“大瑶镇”，当地人叫它“太瑶镇”。虽说浏阳话里的“太学生”已经有名无实，但将“太”字的读音流传下来，仍然颇具历史感。

同样巧合的是，在我老家，四川荣县那边，“大”字也有读“太”（泰字的三声）的时候，但主要用于形容事物之大，使用范围远小于浏阳，比如说“一条太鱼”、“雨下得很太”之类，但在“大路”、“大人”、“大学生”、“大声武气”等词语中，“大”字仍读本音。

因此，在浏阳听到“太学生”一词，自然有了闻听乡音的亲切，或许因为“湖广填四川”的历史，我们的老家原本就在浏阳，或者浏阳附近的某个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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