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老屋

老屋，我有快十年没见着了。按长辈们说的时间推算，老屋应该是在清朝同治年间所造。

老屋坐落在浅丘的山麓下，是土木混合结构的青瓦房，坐南朝北，背靠山。堂屋很大，方方正正，雕梁画栋，几间厢房大小适中，所有墙上开窗，是用梨花木雕琢成飞鸟花卉的图样，结构、设计、工匠制作等方面都十分考究。堂屋的前面有三四米长的六步石阶，门前有五六株茂盛的芭蕉，房屋的左侧是近一亩面积的斑竹林，左前方有冠形别致的桃树和两棵很高大的柚子树。不论从远或近的角度看，都把屋子衬托得很高很大。

回忆这老屋，我的眼里总是翻滚着泪花。这是我母亲出生、成长的地方。我外婆娇小秀美，五官长得特别好看，但她的母亲死得早，婚姻就由次长嫂随便决定了，从现今自贡的艾叶滩，一个大户人家的六小姐嫁到此地。生活条件和环境的悬殊，让外婆很不适应，加上第一胎生的是我母亲，婆婆见是生的女孩，给了外婆不少的白眼和虐待。接着，外婆生下二姨，又是一个女儿，情况更不堪想象。可怜的外婆就在这个凄风苦雨般的封建家庭里煎熬。母亲很小就开始替外婆干活，外婆有时带着母亲回趟娘家，走进那个嫌贫爱富的大宅门，歧视是必然的。母女俩看着别人的脸色草草吃点东西，又泪流满面地回到自己家中。母亲就在这样的环境中慢慢长大。

母亲既聪慧又能说，加上曾外祖父是读书人，所以还能写一手漂亮的好字。1949年解放以后，15岁的母亲跟随土改工作队迈入建设新中国的行列，她的才干迅速地得以升华和发展。之后，虽然四姨和舅舅相继长大并离开老家，但出嫁的二姨和姨父又搬回老屋，这屋子就成了我们一大家人栖居之地。

我半岁的时候回老家，依在外婆的怀抱中，从县城直到老屋，那曲曲折折通向老屋的河坎、黄泥巴山顶、瓦子台、望乡台，便从此深深融入到我的记忆之中。

我们这一辈有四兄妹，经常在老屋坡下面的小河沟玩，有时候在屋后的山上唱歌、跳舞，或是带上夹板勾画四周的山山水水、田间地头，直玩到外婆在暮色中呼唤我们，才依依不舍地跑回家去。最难忘的是每年过春节，一大家人都回到老屋。二姨父叫上几人来杀猪或杀羊，大人、小孩、男的、女的说话声、呵斥声、笑声、哭声简直就是一个闹市。二姨特别会做菜，每道菜都各具特色，美味可口；四姨性格好，文化高，会说笑话……我们则在热闹之余放鞭炮、领压岁钱，打闹嬉笑，疯成一团。虽然没有机器猫、奥特曼这些现代的物质享乐，但这样的童年却让我们觉得欢乐富足。老屋，以它特有的血脉之亲，给我温暖踏实的感觉。

转眼之间，我已进入知天命的年纪，想着童年、少年以至青年，我们踢着小石头，采着路边叫不出名的小花，迎着吹面不寒的和风，走向老屋，那快乐的滋味一直弥漫到今天，让我深深体味着那无声无息中释放出来的沉郁、绵长的历史质感。许多发黄褪色的往事，便如溪流沿着记忆的裂缝流动出来，氤氲在心间，构成鲜明而醇厚的浓浓情愫，令我无法忘怀！

如今，老屋的炊烟已不知飘向何处。

厚重的木门吱吱的响声，阳光下芭蕉叶在隔窗外影影绰绰……一切的一切都被凝固成美丽的记忆。它浓浓地散发着一种平和、安详、温暖的情调，与鸡鸣狗叫交响着，铺展出古老质朴亲和的画卷。老屋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即使长时间没人去清理，只余青草与泥土的气息，也安静得令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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