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长宁,就等于一粒盐对上暗号,找到组织。
我是盐都派来的。我来看望1000平方公里的竹海。
从最最边缘第一根资资格格的竹子哨兵间或迎宾竹看起。
沿全中国最含负氧离子曲曲弯弯爬坡下坎的通道,
深入竹们腹地,去向每一根青皮翠竹致以我
有滋有味的敬礼。
每一根竹,都是竹海的检索。
都代表着高节,向上,代表着柔韧与坚硬。
就像我们每一粒盐,都是滋味的象征。
盐和竹的关系,有时极为秘密,有时相当公开。
盐和竹相处,说起来,有时天天最该在一起,
有时也可适当保持一定距离。
我们是兄弟。
我们同是地母之子。
我们拜把兄弟的时候,根本来不及选择桃园
也简略了世俗的烧香叩头以血酒誓盟,纯粹直接。
纯粹咎由需求,咎由忽地一拍脑袋,
成!
竹器时代,就这样理直气壮到来。
我们这里所说的竹器,并非竹凳竹桌竹椅竹烟杆竹席,
而是与工业有关,与民族资本有关,与川滇黔兼及两湖有关。
国人半壁河山的脊梁与刚直不阿都在这盐与竹的沟通中。
盐卤汩汩过竹笕的声响,是中国民族工业自生自长的内陆宣言。
城市上空的铿锵行云,就这样云蒸霞蔚,刺破东汉以来的所有幕布,
把西欧过客李约瑟惊叹得哇哇直叫:十八世纪的世界大工厂,
原来潜伏在这里。
没有竹的辅佐,我不敢想象,在缺失钢铁霸占的农耕国度,
在灯泡尚未照耀东半球,焊接还没成为专利的那一口口盐井边,
拿什么来输送高腐蚀的黑卤黄卤,以及拿什么来分流加压。
盐,从一开始就离不开竹。竹是盐卤的脚。是盐最原初最过心腹的挚友。
哥们。
我以为盐都的篾匠,是最理解竹的篾匠。是竹的高工和经济师。
他们把习以为常的蔑刀思维搁置一旁,把编筐定势轻轻一倾斜,
竹就不再是田坎茅屋竹了。直接参与工业起始,参与每一锅的沸腾与化学反应,
把弹性和耿直发挥极致,把通达延展成十里盐场,重重叠叠,铺天盖地,
横卧成脉络神经,固化为血管骨骼,筑起我们另类长城。
一切,交由天车见证。
由此上溯2000多年。
盐和竹。具体说,一个叫自流井的盐和一个叫长宁的竹,
开创了钻探的新纪元。深层次,就这样成了我们思想的奢望与实践。
把控时局。算盘与机敏,叮当作响的银元与骑缝的股本凭证,
就这样萌芽了中国式的资本革命。盐在快速上路。竹在没日没夜串联。
竹退休的时候,并不是盐退休的时候。
一粒盐对竹的心怀感激,就是10000粒盐的心怀感激,
就是一段历史,一个城市千古不变的心怀感激。
我看见竹在它的原生地蓬蓬勃勃,一地雨后春笋,轻哼起释重后的自鸣曲,
它们的竹身,不再接受贯穿,只偶尔被一行“到此一游”的方块汉字刻疼。
这,已无关紧要了。
让每一根竹都回到竹本身把。
不是每一种植物,都要去担当。不是每一代竹们,都要去责任。
这世界,已经够乱。够乱。回到长宁!
长,长远的长;宁,宁静的宁。这么好的地名让每一根竹受用了,滋润了。
作为一粒盐,我好羡慕,好祝福。好希望选取一个夏天,
在这里也做个稀奇古怪的梦,做一个轻松愉悦,自由飘飞,
最好是一个带点色彩的梦。多好。
我会把我所有的生命体验生命滋味一一呈现出来,
让一粒盐与一根竹派生出又一个从未有过的
故事。
(自贡 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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