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芜之“莱”与“麦”渊源再探

对于莱芜与“莱”、“麦”的关系，莱芜嬴秦文化研究院院长柳明瑞先生在其《嬴姓溯源》(中国文史出版社，2007年版)一书中作了详细论证。柳先生考证了古莱族、莱夷原本在泰山以东、汶水流域，同时对莱族与“麦”的关系作了精彩阐述。笔者按图索骥，试图从殷商甲骨卜辞中对莱芜与“莱”、“麦”的关系进行再探索，恳请方家指正。

一

商代甲骨卜辞中的“麦”地，在今莱芜市内

“‘莱夷\’本作‘来夷\’，……‘来\’即‘莱\’的标准写法。”(柳明瑞：《嬴姓溯源》第279页)甲骨文的“来”字，像一株根叶秆穗俱全的麦苗形，它的本义是指小麦。《说文解字》：麦，“从来，有穗者”。现代工具书《辞海》《辞源》《汉语大字典》等皆释“来”为麦名。

商人好田猎，在商代甲骨田猎卜辞中，“麦”作为一个重要的田猎场所，多有出现。商代田猎地名多与征伐东夷的地名重合，因而南开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古籍与文化研究所所长陈絜先生认为，“商末田猎区在山东泰山周边，其中心区域大概以古济水、汶水、淄水与渤海为四至，故可称作‘泰山田猎区\’。”

商代麦地究竟在何方？我们不妨从甲骨卜辞中寻找线索。

《殷墟书契菁华》10.93：

1.丙子卜，在……贞,王田麦……

2.丁丑卜，在贞，今日王入大邑商。

这片甲骨卜辞中所表述的时间“丙子”日与“丁丑”日。需要说明的是，这种用于纪日的干支记录，在甲骨文中出现最频繁。这种刻辞刻写的是以十个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和十二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相配组成的六十个干支名称来纪日。“丙子”日与“丁丑”日是前后相邻的两个日子。商王丙子日在“麦”地田猎,丁丑日即在地占卜,说明一日内从麦可抵达。商代车马行进速度大致在每日30公里。也就是说，地与“麦”地两者之间的距离在30公里之内。

《甲骨文合集》(以下简称《合集》)37781：

丙子王卜，在贞：田麦，往来亡灾?

这句卜辞是说丙子日在地占卜，去“麦”地田猎，有没有灾祸。也说明地与“麦”地相邻。

《蔡哲茂甲骨文缀合集》538：

癸酉王卜，在淄贞，旬无祸？……癸巳王卜，在来(麦)贞，旬无祸？

“淄”与“来(麦)”出现在同一板甲骨卜辞上，说明两地相去不远。郭沫若认为，“来当即是莱，《禹贡》‘莱夷作牧\’”。

《合集》37448+《甲骨文合集补编》11323

这两片卜骨字体相同，残断的“戊”字及其边缘密合，是同一骨条之折。经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赵鹏先生缀合后，卜辞可以隶释如下：

1.壬申王[卜，贞]：田麦，[往来]亡灾。王占[曰]：吉。兹孚。[获]白鹿。

2.乙亥王卜，贞：丧，往来亡灾。王占曰：吉。

3.丁丑王卜，贞：田宫，往来亡灾。王占曰：吉。

4.戊寅王卜，贞：田丧，往来亡灾。王占曰：吉。只四。

5.辛巳王卜，贞：田丧，往来亡灾。王占曰：吉。

从这两片缀合的甲骨卜辞中我们可以直观地看到，“麦”地与“丧”地、“宫”地相去不远。

丧地近澅(画)。丧地，也是商王田猎的一个重要区域。“……在丧贞：【王】田澅(画)，衣【逐】……”(《合集》37562)这条卜辞中的澅，学界一致认为乃《孟子·公孙丑下》中“孟子去齐，宿于画”之“画”。卜辞中的澅即文献所见澅水，旁有因水得名的畵邑，在淄博市临淄西北；《合集》28200、29004有“藉丧旧田”的占卜记录，陈絜先生认为，丧、旧并举，清楚地表明丧与旧毗邻，旧地又与攸地接壤，而攸地在学界认识比较一致，在莱芜以东或东北方向，丧地与旧地毗邻而并称“二田”，故而丧地在淄水上游。

至于宫之地望，出土新材料中也有线索，如淄博临淄以南四公里的刘家庄出土的战国齐铜量，有铭文作“齐宫乡(？)郲里”，说明宫在淄博临淄一带。

地近丧。“乙酉卜，贞：王田丧，往来亡灾；丁亥卜，贞：王田，往来亡灾……”从这组卜辞看，地距丧地也就两天的路程。按商人车行每日30公里计算，两地相距60公里。陈絜先生根据《合集》37511、37534推测，地“大概就处在汶水上游、泰山与龟山之间的‘龟阴之田\’一带”。

从以上几组卜辞中可以看出，“麦”地介于地、丧地之间，去宫地也不远，而地、丧地分别处于莱芜与新泰、淄博交界的地方，因而推断“麦”地在莱芜境内，大概不会有错。

另外，卜辞“壬申王[卜，贞]：田麦，[往来]亡灾。王占[曰]：吉。兹孚。[获]白鹿”，其“兹孚。[获]白鹿”为占卜后的结果或应验情况的“验辞”，是说壬申日商王贞卜去麦地田猎，来回是否平安，贞卜结果为平安。果然应验，不但顺利往返，而且捕获白鹿。这说明麦地有白鹿生栖。在嬴城遗址，曾有数量较多的鹿角、鹿骨出土，也为麦地在莱芜境内提供了一个佐证。

由此看来，至少在商末之前，古“莱(麦)族”就在莱芜境内繁衍生息，也可以说，莱芜为古莱族的祖居地。

二

周公东征后，莱(麦)族外迁

莱(麦)族既在莱芜境内，何时迁往潍水流域乃至进一步到了胶东地区？

商朝灭亡后的西周初期，周公就辅助成王理政。但是周武王的弟弟管叔、蔡叔和霍叔不服，就散布谣言，说周公要篡夺皇位，与纣王之子武庚纠合，联络一批殷商的贵族，并且煽动商奄、蒲姑、徐夷、淮夷、东夷几个部落，起兵反周，史称“三监之乱”。莱族也参与其中。于是周公进行了镇抚商人及其东土与国的抗争反叛，平定“三监之乱”，先攻徐、淮等九夷，攻灭熊、盈族17等国，后才挥师北上攻奄，迫使奄国投降。随之，蒲姑等国也相继降服。此时，周成王封姜太公于齐，封周公之子伯禽于鲁，形成南北对应之势，控制东土诸国(族)的反叛。

对于所镇压的东夷部族，周统治者并未赶尽杀绝，而是采取了一系列怀柔政策。出于分散商遗民势力的考虑采取分族迁徙的做法。如将东土大国的奄君迁于蒲姑，在姜太公的监视之下；又分迁商奄族民于江淮、西域，削弱其反叛能力。

关于莱族。潍水流域至胶东地区虽出土大量莱族器物，但皆为西周早期之后，可证这些地方的莱民为周公东征之后迁到这些地方的。莱族初居于以莱芜为中心的鲁中地带，周公东征后，一部分迁到了潍水流域。《左传·昭公九年》：“及武王克商，蒲姑、商奄，吾东土也。”这说明此时西周的东疆势力范围在商奄、蒲姑一带，潍水流域在其控制范围的边缘地带。此时的莱族的势力还非常强大，对周并未臣服，于是有了姜太公就国之时“莱侯来伐，与之争营丘”的战争。战争的结果，以齐国胜利且势力、地盘扩张，莱族东迁胶东而告终。此外，还有一部分莱民北迁商河一带，西周早期在这里建立城邑，称“麦丘邑”，时在西周封国齐国的管辖范围内。

莱族为莱芜一带土著，这也从考古资料上得以证实。山东大学任相宏教授参与沂源姑子坪遗址发掘之后，得出如下结论：“传世叔夷钟铭载：齐灵公因叔夷作战有功，赏之莱夷‘县三百\’，莱之‘造铁徒四千\’。莱芜古代就以矿冶而有名，境内矿冶遗址众多，这与叔夷钟铭记载相一致。由此可见，灵公灭莱之前，莱人一直居住于现今莱芜、博山、沂源一带的崇山峻岭之间。”

莱族、奄祖等部族外迁后，西周王朝为了防止殷商遗民的叛乱，同时加强对东土的管理与开发，将其距离周王室过近殷民六族(条氏、徐氏、萧氏、索氏、长勺氏、尾勺氏)迁至东夷故地，其中长勺氏在莱芜西北，李学勤先生认为(有)条氏在莱芜以东或东北方向。足见西周王朝对这个东土要冲的重视。

作者简介：徐祥法，男，中国先秦史学会会员，莱芜嬴秦文化研究院办公室主任，《嬴秦文化研究》杂志执行编辑，现供职于普阳集团，从事政工工作。业余时间爱好写作，作品散见于中央、省、市报刊杂志，并有多篇作品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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