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也在群里

邵竹君

“真正强大的人不需要这样去获得心理平衡,不需要声张,极力声张的,说不清是自恋还是自卑,反正不会是自信。”

夸与被夸是好事,只要不走了样。

夜郎国的夸就有些变味。要说到夸,最早的夸夸群应该是在夜郎国,夜郎国国王问:“这里哪个国家最大呀?”部下说:“当然是夜郎国最大啰!”国王指着一座山又问:“天底下还有比这座山更高的山吗?”部下们回答说:“天底下没有比这座山更高的山了。”国王又指着一条河说:“我认为这是世界上最长的河川了。”部下们异口同声回答说:“大王说得一点都没错。”

你看,夸夸群最早的群主是不是非夜郎国国王莫属?而其部下应该是这个群的成员。国王的夸夸是自夸,部下的夸夸则更可能是巴结吹捧,这种不切实际的夸导致了可笑可悲的后果。

在大学生的夸夸群,面试没过,求夸；挂科了,求夸；失眠到三点半,求夸……是的,这极有可能是学生们的一种自娱自乐,是一种课余生活的丰富,其存在的重要理由可能就是好玩。夸的人不当真,被夸的人也不会傻到当真。

至于电商平台商家推出收费的“夸人服务”,我不知道是否收到过费用,即使收到,别说二十,就是二百,只要购买的人愿意,也无可厚非。然而,考试挂科终究不是一件好事,甚至会影响到个人的前途,心态怎么能轻松到求夸的程度呢?这实在不应是来夸夸群消解的内容。

曾经读过一篇《一名女大学生的反思》的文章,是一位国内名校的学生写的,里面有这样的文字:“我见识了大学里很多人是怎么样上课的:早晨上课铃响了之后有很多人穿着拖鞋边吃早点慢悠悠地晃进教室,吃完早点后看看上面的老师,讲得没意思,于是趴着再补一觉。有的学生干脆一睡不起,大学里有句话是这样流传的:‘一觉醒来一看表十点了,继续睡到十一点半,起来连早点、中饭一起吃了’。”我觉得这位名牌大学的女生描绘的情形,与夸夸群给我的感觉一样。

不顾实际的自夸或者他夸其实是一种非理性心理。我有一个诗友,前些年写过一首诗歌《结结巴巴》,这诗写得确实不错,但这位诗友脑子发热,在杂志上发了一篇文章说:“它作为文本的独一无二和不可复制性已达到新诗史上的顶峰”,“我确实发现我自己身上别人无法复制的那部分才华——这就叫‘天才’”,如此的自夸就有点过了,我想作为一名诗人,还是用作品说话为好,关于自己的评价,让读者去说,免得有王婆卖瓜的嫌疑。除了夸赞自己外,现实中亦有更高大上的夸。比如老子天下第一的情结,看什么都是自家的好,自家的芝麻都是西瓜,自家的虱子都是双眼皮的,“即便无名肿毒,倘若生在自己人身上,也便‘红肿之处,艳若桃花；溃烂之处,美如醴酪’”。真正强大的人不需要这样去获得心理平衡,不需要声张,极力声张的,说不清是自恋还是自卑,反正不会是自信。

我在谨慎地过滤着形形色色的夸,在极易形成的群体性夸赞面前尤其充满戒备。前段时间《流浪地球》很火,我很少看电影,但这部电影特意去看了一下,我觉得,这部科幻片没有在思想上给我什么深思,有的只是技术,但技术只应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我在微信朋友圈发表了观后的几点感想后,不断有微友耐心细致地给我讲解它的好,但无论怎样,也改变不了我对它的印象,在众多的“夸”面前,我感到了自己的多余。

年前去重庆旅游,去了宋子文官邸,把看门的人高兴坏了,领着我楼上楼下门里门外地讲,他说很少有人进来参观；打车去史迪威将军旧居,出租车司机愣了半天不知道这个地方,说他开了十几年出租,从没到过这个地方,后来是靠导航才找到。我去的这两处场所都挂了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牌子,但游客们都去了别的景点,我夸的这几个地方不在他们的行程中,在熙熙攘攘的游客面前,我又一次感到了自己的多余,一如那几个旧居在高楼大厦背影里的萧索。

如此,我仿佛远离了群体性的追逐,但其实我怀疑我是不是真正走远的那一个。中国杯足球比赛又要开始了,我又在查找着它的赛程。几十年,来目睹了中国足球队的历程,我仍然充满希望,夸赞它屡战屡败后能够屡败屡战,这是怎样的一种韧性!而我必定是屡战屡看,对每一批新的队员每一个新的教练充满信心,夸夸不已,直到所有的希望被击得粉碎,再收拾起碎片开启另一次等待。想到世界足球的起源地在淄博,内心就有了一点踏实。我发现如我一样“百折不挠”的大有人在,猛然觉得,原来我也在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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