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流深 从《安安静静做教育》中读出的境界

□周游

刘斌先生文集《安安静静做教育》即将付梓之际,嘱我为其写点什么。当时,我几乎想都没想就痛快地答应了。可是没想到,一篇几千字的文章,竟然断断续续地写了一个多月。因为,在日新月异、纷繁杂陈的大变革、大发展的形势下,我突然一下走进这样一位安安静静的似乎不食人间烟火的辛勤园丁火热的内心世界时,不禁被深深地震撼了,以至于被震得思维短路,文笔枯竭,无从下手。

经历了这段心里旅程之后,我强迫自己先把滚烫的血冷下来,平心静气,通读原著,竟从中读出清代民国时期著名学者王国维《人间词话》中的治学三境界。

(一)

王国维认为治学第一境界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词句出自晏殊的《蝶恋花》,意为,“我”上高楼眺望所见的更为萧飒的秋景,西风黄叶,山阔水长,案书何达?而王国维却解成,做学问成大事业者,首先要有执着的追求,登高望远,瞰察路径,以便了解事物的概貌,明确前进的目标与方向。

23年前,七月流火的季节,一个刚刚走出大学校门的莘莘学子,义无反顾地走进中国石化集团第十建设公司子弟学校,也就是现在的临淄金山中学,从此开始了他的执教生涯。

应该说他是幸运的,幸运的是一进校门就遇到一位视教育如生命的指导老师——谭爱菊。面对这个从贫困山区走出来又痴迷教育的孩子,谭老师恨不得把自己几十年从教中的经验积累都一股脑地教给他。聆听谭老师苦口婆心的教育箴言,看到谭老师戴着垂到鼻梁的老花镜,用红蓝铅笔密密麻麻画满的厚厚的备课簿,再看看她稀疏花白的头发,他的眼里常常噙满了泪水,但他很快把泪水抹掉,把这一切化作了行动。经过短短两年的时间的拼搏,和着咸咸甜甜的汗水,他在全区“教学新秀”评比中以各项考评总分第一的成绩荣获“临淄区教学新秀”称号。短短两年之后,他又在高中数学授课比赛中一举斩获“淄博市优质课一等奖”的佳绩。

在刘斌的内心世界里,一直做着一个绿色的梦,那些梦在他的行囊里鼓动着希望与腾飞的翅膀。于是,在5年后一个“飞雪如絮的清晨”,他“把梦撒向了南方”,只身来到花城,来到北大附中广州实验学校。

游学的过程使他有了更多的收获,思考的深入使他的内在潜质得到大大激发。然而,在很多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灵魂在“反复叩问自己,我的出走,是不是一种逃离?”他常常独自徘徊在花城的街头,透过泪水,看到了朦胧夜色中疼爱自己的孤独的妻子,看到了校舍里边朗朗读书的心爱的学生,看到了十几年寒窗为培养自己而付出汗水与心血的一双双期待的眼睛。为了梦想,他想飞的更高,而在飞翔的过程中,他的躯体,他的心灵又一遍遍地被朔风、被激流、被世态炎凉击得支离破碎,体无完肤。理想与现实的隔阂,追寻与迷失的胶着,痛楚与孤寂的漂泊像一剂毒针,一齐注入他的灵魂、他的神经。经过一个半学期的矛盾与挣扎,他将新颖开放的教育思想打进背包,迷途羔羊般重返故都。这看似回到原点的经历,却是他坚定信心,超越自己的新的起点与开始。

“当下的中国教育,我认为最紧迫回归人本,让孩子成为他自己。”他甚至“固执”地认为,一所学校应该同时挂三块牌子:学生的成长学校,教师的发展学校,家长的培训引领学校。在常人认为,作为教师,其主责主业似乎就是备好课,教好学,而思考和探求一个国家教育的宗旨和方向,似乎远远超出了他的职责和能力范围。

从执着追求,登高望远,瞰察路径,到坚定信心,明确前进的目标与方向,达到王国维治学的第一种境界,他用了整整20年。

(二)

王国维的第二种治学境界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里引用的是北宋柳永《蝶恋花》最后两句词。原词是表现作者对爱的艰辛和爱的无悔。王国维却将其比喻成就大事业不是轻而易举随便可得的,必须经过一番辛勤劳动,直至人瘦带宽也不后悔。而作为从事教育工作的刘斌来说,使他对教育乐此不疲的探索追求是永无止境,无怨无悔的。

在书中一篇《主体性教育,激扬生命自觉》的文章中有这么一段话:基础教育不是培养少数精英的教育,而是以激扬全体师生的生命共同成长为目的的教育。必须促进学生核心素养的发展与提升,激发起学校的每一位教师和每一位学生的生命自觉。

看到这里,我又一次震撼了,在这里,我看到了一种能量,这种能量折射出一所学校对生命的极大尊重与膜拜,折射出作者作为一校之长“衣带渐宽终不悔”的璀璨的人性光辉。

“教育的第一资源是教师,学生的真正教材是教师。”他在学校响亮地提出“教师第一”的主张,这与著名教育家、国家督学李希贵的《学生第二》有异曲同工之妙。李希贵先生的论断,打破了多年来“以学生为中心”的教育观点,认为教师职业应该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在刘斌的观念和意识中,“教师的义务和责任是将学生带向一个至少他领略过的理想境地。”因此,他将“校长的官位”装进笼子里,以一位普通教育工作者的心态和本真,“贴地而行”,潜心探究学校干部队伍建设的导向,教学管理工作中的得失,提高教学质量的途经。在这项长期复杂的探索过程中,不知不觉中,思想的容量越来越大,胸中的道路越来越宽,治学的境界自然上了一个新的更高的台阶。然而,在国企子弟学校划归政府教育序列后,教师队伍的频繁调动,系统体制内出现的应付各种检查、达标、进课堂等华而不实的表面化倾向之后,致使曾经健全的优秀师资力量流失,办学自主性丧失,生源质量滑坡,就连竭力发展的各种适合学生特长育人动力也失去了强有力的支撑。“衣带渐宽”,苦恼连连,他对学校建设和发展一向的自信也变得日趋“憔悴”和低迷。如何开拨迷雾,走出瓶颈,重振学校往日的雄风?他攀着荆棘,迎着霜雪,爬上蜂山顶,任凭生硬的朔风肆无忌惮地抽打他的躯体,毫不留情地折磨他困疚的魂灵。

(三)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是王国维描述治学的第三种境界。这里引用了南宋著名爱国将领和词人辛弃疾《青玉案》中的最后四句。王国维以此词最后的四句为“境界”之第三,即最终最高境界。他认为做学问、成大事业者,必须有专注的态度,不屈不挠的精神,最终方能从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

他一直认为,学校要走上发展的快车道,必须秉承“依法治校”的管理思维,建立与时代步履同频共振的现代学校制度。经过近两个月时间的苦苦思索,一套金山中学建校40余年首个真正意义上的学校章程诞生了。洋洋近万言,字字溶心血。也许《章程》的内容是呆板的,教条的,甚至是枯燥的,但是,这是一名教育工作者对学校、对家庭、对社会的一颗忠心赤胆,这是一名业余写手献给当代教育事业的优秀答卷。

透过文集我们发现,小到千把字的即兴演说,大到上万字的年度总结,全部出自刘斌本人之手。对此笔者曾与其推心交流:“作为一校之长,你有那么多的事需要去协调,去管理,怎么还有精力和时间去亲自写稿?”听到这个提问,他用陌生惊愕的目光看了我一眼说:“校长讲话去念别人写的讲话稿,怎么能反映校长的真实心声?”言外之意自己写讲话稿是天经地义。难怪我们发现,他的每一篇讲话稿都是带着对师生的深厚感情的优美散文,都是带着对学校孜孜眷恋的浪漫诗篇。因为当他每一次走向讲台的时候,满眼望去,“看到的是一颗颗澎湃的心!”

品完刘斌先生吻合了王国维治学三境界洋洋30余万字的文集之后,如释重负地掩卷静思,脑海中忽然浮起出自《山海经》的一个成语,静水流深。对这个成语有多种解释,我最喜欢的是刘斌本人对这个成语的理解和感悟:“静,波澜不惊,一碧万顷,生命的笃定在于初心明净；水,上善若水,利物不争,生命的价值在于润泽奉献；流,浩淼如烟,大川似渊,生命的奔腾在于超越悲欢；深,蕴涵辽阔,静谧庄严,生命的意蕴在于宁静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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