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特殊的聚会

◇于洪亮

接单位通知,要我9月1日去临淄区人民医院查体。不巧的是,这天另有安排,查体的事只好后延几天。

9月4日清早,我开车赶到了区医院。此时还不到六点二十分,但许多老同志已在二楼等候。因是错过了本单位查体时间,而与其他单位的同志一起进行,一张张面孔似曾相识,但又有些陌生。不管怎样,大家见面,都含笑点头致意。尽管气氛略显凝重,没有过多的亲切握手,没有往昔的轻轻拥抱,但总算体现了相互间的情感。

彩超检查滞留的时间较长,大家像小学生那样,坐在了门口旁边成排的蓝色座椅上。有的与身边的人小声嘀咕,有的一声不响,在思考什么。我则开始了习惯性的观察与联想。前来查体的,都是清一色的离退休人员。多数人看上去精神还可以,但有的皱纹满脸,眼袋低垂；有的弯腰驼背,白发上头；有的牙齿脱落,谈吐不清；有的行动不便,看上去年龄显然要比我大得多,只好由家人搀扶、陪同。这些老一代公职人员,他或她都有过风华正茂,都有过火样的热忱,可如今都有着掩饰不住的老态龙钟。这些人大都大彻大悟,工资待遇已不是考虑的重点。这时我眼前一亮,除了几张熟悉的面孔,还发现了自己以前的老领导张云立部长,我赶忙起身,迎上去打招呼。

张部长大我四岁。1986年8月,我从学校调往临淄区委宣传部的时候,他已是宣传部副部长。工作上指导,生活上帮助,为我操了不少心。记得1987年元旦,张部长邀请部里的同志们,在他的老家孙娄安次村有一次聚会,同志们都冒着雪花如约而至。区委常委、宣传部长刘同信骑自行车带了半麻袋自家种的地瓜,越山坡过淄河,准时赶到。酒桌上,新闻科的张科长当众宣布了1986年同事间的一些喜庆事,诸如“家属农转非”“喜添贵子”等等。包括我在内的多数同志,第一次吃到了木炭铜火锅涮羊肉。从言谈话语中了解到,张部长多才多艺,不仅能在自己的铁床床头上画金鱼,还会抽弦拉二胡。后来张部长调到区城乡建委任党委书记,再后来调任区委党校校长。退休后见面机会逐渐少了,只知道张部长抽弦录制了两张片子,并在生活区楼下种植了牡丹园,更详细的情况不得而知。虽同居一城,却属久别重逢。互道问候之后,又说了各自的身体状况,唏嘘再三,不胜感慨……

令人更为欣喜的是随后又见到了本村周福亮、韩有杰两位老乡。他们都已八十多岁,周福亮在部队是正营职干部,转业后曾任皇城公社党委书记、区粮食局局长等职,1997年退休后闲赋在家。儿子是齐鲁石化公司中层干部,两个女儿各自做酒代理生意,买卖兴隆,收入不菲。这次查体是侄子周修峰陪同前来,交谈中得知周福亮平时打打牌,喝点酒,身体还算可以,只是耳朵有点背,这也是近几年不善与人说话的原因之一。前些年我曾请他和另外几个老乡喝过酒,近几年无从谋面,正是查体才给了相逢的机会。

韩有杰是我们村有史以来第一位大学生。用现在的话说,当时是我们所有中小学生崇拜的偶像。家长教育孩子,也多以他为例,说上大学吃公家饭,这才叫有出息。若干年之后,我也吃上公家饭,调区入直机关工作,先后出了几本书。大概因了这的缘故,有一天韩有杰拿了厚厚一沓材料找到我,要我看看,提些意见,帮助修改一下,我连忙说不敢当。从事文字工作多年,以前曾在区政府办公室把过文字关不假,但为大我十六七岁,并且是小时候崇拜的偶像改材料,还真的下不了手。转而又想,既然信得过,找上门来,提提意见,说说看法还是可以的。因此,我静下心来看了几遍。材料的内容似乎是为我们村写的村史,涉及到了村里的发展变化、为革命牺牲的每一位烈士,历年来的负责人及某些典型事件等等有很多是我闻所未闻,看后受益非浅,填补了对自己村了解上的某些空白。按个人的感受、看法,在做出肯定的同时,就结构、语言等方面,实实在在地提出了一些意见和建议,把所有这些写成几页纸,连同材料一并还给了他。

就这样,我俩的来往突然多了起来,同时,也加深了对韩有杰的进一步了解。这位高高瘦瘦、和蔼可亲的老乡,有着村里人特有的淳朴善良。毕业于山东农学院,曾任过县种子站负责人,公社管委会副主任等职,为高级农艺师。1971年推广玉米、高梁杂交种植成绩突出,光荣地参加了全国种子工作会议。数十年如一日,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扎扎实实、埋头苦干,是领导和同志们公认的“老黄牛”、实干家。

几年没见,眼前的韩有杰头发全白,更加瘦削,耳朵也聋得厉害,说话交流全凭陪同的大女婿帮助解说。此情此景,使我内心深处不由泛起一阵阵心酸。

不一会儿,我还见到了四十年前临淄四中教学时的老同事,永流司法所退休的同龄人张金民。他长期坚持活动篮球,身体显然比一般老同志好得多。查体结束,我俩一起去区医院的营养餐厅吃了早饭,最后才依依惜别。

在这个阳光灿烂的早上,不仅见到了久违的老领导,还见到了近年来想见而未见到的两位本村老乡和四十年前教学时的同事,从这个意义上讲,与其说是一次错过时间的查体,倒不如说是一次特殊的聚会。查体结果过天才出来,我想无论如何,都该算是好事,无病自然高兴,有病早发现早治疗,同样值得庆幸。若干年之后如果仍有这样见面的机会,用庄户人话说那真是烧着了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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