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三次使齐 ︻ 张福信

伟人毛泽东说:屈原的名字对我们更为神圣。他不仅是古代的天才歌手,而且是一名伟大的爱国者:无私无畏,勇敢高尚。他的形象保留在每个中国人的脑海里。无论在国内国外,屈原都是一个不朽的形象。我们就是他生命长存的见证人。笔者在《淄博赋》中,曾写道:“屈原三次至齐兮,可曾留韵于《离骚》?”答案是肯定的。

【一】

屈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伟大的爱国诗人,中国浪漫主义文学的奠基人,被誉为“中华诗祖”、“辞赋之祖”。他是“楚辞”的创立者和代表作者,开辟了“香草美人”的传统。同时,他也是伟大的政治家、外交家。

公元前321年,秦军侵犯楚国的边境,血气方刚的屈原18岁,就组织家乡乐平里的青年奋力抗击来犯之敌。他一方面对当地青年进行动员教育,鼓舞大家的士气,一方面让大家拿起适于自己作战的武器,并利用当地熟悉地形,巧妙运用战术,机智果敢地给秦军以沉重打击,展示了他非凡的军事指挥才华。同时,在屈原的心底里埋下了反抗强秦的种子。次年三月,屈原应楚怀王之召出山进京,任命鄂渚县丞。公元前318年,周慎靓王三年,屈原22岁,就以“博闻强记,明于治理”“娴于辞令”,而被楚怀王任命为左徒之重任。

屈原坚定地认为,秦乃虎狼之国,又是楚之比邻,秦对楚总是虎视眈眈,屡犯楚之边境,而自姜尚封齐建国以来,齐国逐渐强大起来,成为雄踞东方、濒临大海的泱泱大国,尤其是齐桓公首霸春秋,曽“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而孔丘说:齐桓公只是诸侯国首领的召集人,从不以兵车相随,这就是人道啊!他还说:齐桓公与晋文公虽然都是春秋霸主,但两个人的品质和行为是不一样的。晋国的君主,晋文公重耳,玩弄权术,不够正派；而齐国的君主齐桓公小白,是正派的,他不玩弄权术。由此,屈原向怀王建议:我们楚国如果与齐国修好,联合抗秦,我国则无可忧虑。怀王听了感到很有道理,于是派遣屈原东使齐国。

是年秋天,屈原率一帮人马从郢都出发,穿越辽阔的中原大地,涉过波涛滚滚的黄河,仰望横空出世的巍巍泰山后,风尘仆仆,千里迢迢,来到临淄,毫无倦意,立即拜见齐相国田婴。田相国看到左徒屈原竟然如此年轻,十分惊讶,非常热情地安排左徒一行入住梧台国宾馆后,立即禀告宣王。当晚屈原在梧台宾馆宽敞而舒适的客房里,毫无睡意,他步出客厅,伫立院中。此时,一钩银月镶嵌在蓝绒绒的天幕上,格外明亮,越过系水,京都临淄是一片鳞次栉比的建筑群,拔地而起的桓公台耸立其中,台下是齐王的宫殿,周围依然有熹微的灯光闪耀,一阵阵成熟的瓜果香味不时飘来,令他陶醉。他把目光转向西南,月光下商山突兀,宛如一道巍峨的屏障守卫齐都,就是这座不算高的山,齐国在这里发现了铁矿石,并率先冶炼出铁,而铁器的使用大大地提高了生产力,致使齐国首霸春秋,桓公管仲演绎了一场场威武雄壮的戏剧,而今依然国富民强,实力强大,足以与强秦抗衡。来到齐都,目睹城市建设的恢宏,市场的繁荣,民众的礼仪,田野的肥沃,社会的安定,更加坚信自己提出的联齐抗秦战略的正确……

“屈大人,”一声银铃似的声音传来,使他从遐思中回过神来,扭头一看,原来是一位苗条秀美的女侍向他一边走来,一边说,“北方秋寒,天色已晚,您千万不要凉着身子。”说着顺手将一件薄薄的披衣披在他的肩上,他打量了一下这位妙龄少女,动情地说:“姑娘,谢谢您的关照。”女侍笑了笑,向屈原施了一礼,说:“大人,晚安。”屈原缓缓步入客房,他是多么渴望立即拜见心目中尊崇的齐宣王啊!

早餐后,田相国派员引领屈原一行前往王宫拜见宣王。英姿勃勃、登位三年的齐宣王,见屈原朝气蓬勃,气宇轩昂,博学多才,思维敏捷,非常钦佩。屈原见宣王豁然大度,相国田婴精明干练,文武群臣济济一堂,非常高兴。他当即分析了当时七雄并立、唯秦是虎的诸侯格局,论证了楚齐联盟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屈原讲得精辟透彻,天衣无缝,高屋建瓴,利弊清晰,宣王与文武大臣无不为之倾服,很快签定了楚齐盟约。宣王还高兴地邀他来到破土动工的稷下学宫察看,盛请他而后到这里来讲学,还在相国田婴的陪同下,观赏了天资聪颖、心系民众、终生克俭的晏相国故居,到韶院聆听了孔子赞美不绝的悠悠韶乐,还将之熟稔于心,带到楚国去,发扬光大,传之后世。而今山东理工大学由湖南引进的学者、我的邻居,有一本厚厚的有关韶乐详尽的资料,就是明证。

屈原东使于齐,为楚怀王举六国合纵抗秦打下了坚实基础,博得了怀王的高度赞赏。司马迁在《史记》中曾追述这段极不寻常的史实:“屈原为楚东使于齐,以结强党,秦惠王患之。”

【二】

明于治乱、娴于辞令的屈原,得到怀王的信任,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布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楚国按照他的意图,进行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改革,很快富强起来。

然而,嫉妒是小人的劣性,诬告是奸佞的专利。屈原的作为遭到了上官大夫靳尚的妒忌,于是靳尚与怀王之子子兰勾结,收买宠姬郑袖,然后有恃无恐地抢夺屈原草拟的宪令,刚直不阿的屈原岂能容这种无赖行径,断然据理力争。上官大夫恼羞成怒,在怀王面前谗害屈原,说:“王命屈原草拟宪令,但每一令出,屈原总是夸耀自己的功劳,说什么‘草拟宪令,除了我,谁也干不了。’因此,国人只知屈原,而不知大王您!”寥寥数语,直刺至高无上的怀王的虚荣心,他哪能让屈原遮拦住赫赫王威?于是,怀王不由分说,愤愤地疏远屈原,并革黜左徒之职,降为三闾大夫。

秦惠王趁机派张仪出使楚国,诈称给楚国600里秦地,要楚与齐断绝关系,而昏庸的楚怀王对600里秦地垂涎三尺,于是派武士到齐,当面辱骂齐宣王,彻底破坏了齐楚联盟。楚王派使者到秦国索要土地,张仪狡诈地对使者说:“仪与王说的是给楚国秦地6里,不曾有600里之说!”使者怒气冲冲归来,对怀王禀报,怀王听后怒火冲天,派兵与秦战于丹阳,结果楚将屈匄阵亡,楚损兵8万之众。怀王知道大上其当,赶忙又请屈原二次出使齐国。

公元前312年,周赧王三年己酉初春,时隔6年,屈原再次来到临淄。他首先拜见文武双全的相国田婴,相国一见屈原,不顾应有礼仪,怒不可遏地予以指责:“三闾大夫,你们为什么背而弃约?单方面与秦修好,与我断交?为什么听信张仪的一派胡言,还派人来齐当面羞辱我之大王?你还有什么脸面再来游说我齐,见我大王!”

为了这次破冰之旅,虽然屈原早有准备,听了相国连珠炮似的责难,依然有着北方倒春寒的感觉,但他缓了一口气,从容地说:“田相国,您的指责不无道理,全在情理之中。但我知道,贵国的前相晏婴使楚,我楚灵王想取笑晏相,不想每每被晏相所取笑,由此灵王倍信晏相之聪慧机灵,厚礼待之,演绎了一场绝世情好。今我楚听信谗言,被张仪所骗,折兵损将,受秦欺凌,深恶秦国虎狼之心,益感齐国乃友好邦临。我不也是被谗言所害,降为三闾大夫嘛!但为了国家,为了民众,一切恩怨,皆可抛弃。这次王命我再使大齐,一表悔意,二改错误,再续友好。万望相国纳之,并问宣王安好。”屈原质朴的态度,雄辩的言语,深情的表现,终于打动了相国。田婴说:“我们知道,您也受了委屈。这么看来,楚王是真心修善,我会马上禀报大王。”

这次,田相国安排屈原一行在雪宫台国宾馆休息。屈原一行穿过齐都宽阔的雪门,涉过水清沙白的淄河,来到气势宏伟的雪宫台国宾馆。因为它地处于齐城雪门之外,所以叫“雪宫台”。它与梧台遥遥相对,屈原知道这里是宣王与孟轲进行对话的所在。孟轲感到宣王将雪宫台方圆40里圈起来,只供自己玩乐的做法不妥,因为他认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他见到宣王一针见血地指出:文王的宫园方圆70里,但是老百姓还以为小,因为文王的宫园是他与老百姓一起游乐之地,所以百姓感到小,而大王圈40里,比文王的小,你却不能与民同乐,故而太大了。宣王听了他的话,幡然醒悟,立即将雪宫台游园向百姓开放,博得了民众的赞赏。想到这里,屈原一阵隐痛撕咬心间,他想到不明事理的怀王,想到多灾多难的祖国民众,想到自己使齐的重责,他忧心忡忡,难以安歇……

次日,屈原黎明即起,拾阶登上雪宫台的制高点,放眼望去,一轮红日,喷薄而出,远处,泰岱隐隐,牛山蒙蒙,淄水清清,渤海渺渺；台下,莺飞草长,麦苗青青,万木争荣,一片生机……“先生,早晨好,请您用膳!”一个亭亭玉立的女侍,宛如一株刚刚出水的芙蓉,敬请他用餐。他赶忙回身向姑娘道谢,随即走下制高点。

早餐后,屈原依然心中忧郁,走出客厅,步入花径,他不知道今天能否与宣王会面?能否与齐修好?能否完成使齐重任?一连串的疑问,在他脑海里翻腾,忽然一阵马蹄得得、銮铃叮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猛地回头一看,两辆华丽的车子徐徐来到他的面前。相国田婴身着朝服,快速地从车上下来,高兴地说:“屈大人,我们宣王要立即召见您,请上车吧!”

“啊!”屈原感到又惊又喜,他那耀如星月的眼睛里噙着激动的泪花,不由自主地猛然拥抱起田婴……

揽天下英才、倡百家争鸣的齐宣王,本来对屈原非常崇敬,经田相国一说,豁然开朗,不仅愉快地接见屈原一行,而且旋即续签齐楚盟约。宣王对屈原说:“我之先人晏相国,曾在贵国留下了‘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轶事。屈大夫,您是否亦有咏橘的辞赋?”“大王,微臣有《橘颂》之拙作,请大王指教。”

屈原环视君臣,在宽阔的宫殿之上,朗朗诵道: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壹志兮。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曾枝剡棘,圆果抟兮。青黄杂糅,文章烂兮。精色内白,类任道兮。纷缊宜修,姱而不丑兮。嗟尔幼志,有以异兮。

…………

待屈原吟诵完全章,大厅里响起热烈的掌声,宣王赞道:“绝妙,绝妙!”由于王命在身,屈原婉言谢绝了宣王邀请他去稷下学宫讲学的盛意,匆匆启程,奔向楚国……

【三】

齐楚联盟,制衡了秦国,楚国得以安宁。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为了达到鲸吞楚国的目的,秦昭襄王又要嫁秦女给怀王,怀王将丹阳之耻置于脑后,再次破坏了楚齐联盟。然而,态势的发展不以昏王的好恶而决定,楚齐联盟又一次毁掉后,导致了楚国四面受敌,朝不保夕,危在旦夕。面对秦帝国的大军压境,面对诸侯国幸灾乐祸,怀王非常恐惧,万不得已,只好把屈原从流放中召了回来。怀王说:“是寡人不听忠臣之言,弄到这步田地。你对齐国熟悉,可寡人一再毁掉与齐的友好,恐难再修好。我已决定让太子横作为人质,东赴于齐,请求和好。”忧国忧民的屈原不好推辞,只好领命。

公元前300年,周赧王十五年辛酉隆冬,屈原奉怀王之命,与拟作人质的太子横一起,三使齐国。此时,宣王已逝,湣王继位,物是人非,屈原感到阵阵冰冷,如同北国的天气一样的冰冷。他拜见湣王时,历述秦王之不义,坦陈怀王之悔意,并以太子横作为人质东来之诚意,终于打动了湣王。而湣王是一个野心勃勃、不可一世的昏庸之王,屈原的来意,正中其下怀,他正想与楚联盟,以抗强秦,于是顺水推舟,达成联盟协议。楚太子横留居临淄,作为人质,屈原匆匆回国复命。

秦惠文王得知屈原东使于齐,为了破坏楚齐联盟,他赶忙率军攻取楚之召陵,遂派使者入楚,表示愿割汉中之地与楚,以求和好。楚怀王说:“寡人不愿得地,让张仪来楚,也就是了。”因为怀王受过张仪的骗,怀恨在心,恨不得食其肉,剥其皮。而张仪闻之,对秦王说:“这太好了,以一仪而顶汉中之地,何乐而不为呢?臣愿赴楚。”秦王诺诺。

诡计多端的张仪,来到楚国,照旧用金钱宝物贿赂上官大夫靳尚,张仪与靳尚又共同密谋利用宠姬郑袖。郑袖柔情多多,蜜语甜甜,说服怀王,说什么不是张仪不好,他只是秦王的当差,传话筒而已……如此等等,昏庸的怀王,竟然放走张仪,完好归秦。

屈原回到郢都,听说张仪自投罗网,对怀王说:“大王,您何不斩杀张仪,以谢天下!以祭亡灵!”怀王恍然大悟,立即着人追杀张仪,但张仪迫不及待地早早溜走了,怀王后悔不及。

然而,没过多久,齐湣王约楚、魏联合攻宋,并一举将宋灭掉。背信弃义的湣王乘楚将唐昧率军南归之际,突然命令军队追杀过来,唐昧被杀,楚军大败,齐军占领了淮北大片楚国土地,将齐楚之约毁于一旦……

屈原三次使齐,淋漓尽致地展示了他的外交才华,为楚博得了些许安宁,而齐地的风流人物及其轶事以留韵于“逸响伟辞,卓绝一世”的《离骚》之中:吕望之鼓刀兮,遭周文而得举。宁戚之讴歌兮,齐桓闻以该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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