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灵与喧哗 ▇苏向阳

与妻子结婚22年,女儿已上大三,我们也都年届50,从60后变成奔六族,人生际遇的坎坷起伏慢慢溶解成茶余饭后的佐料谈资,心中曾经的风生水起也渐渐平静为朝晖夕阴中的惊鸿一瞥。妻子喜欢旅游,淄博附近的景点近几年已基本游览一遍,听说我可以休15天的年假,便提议去九寨沟看看,理由颇为充分:国庆黄金周刚过,九寨沟的秋色最美。无位少禄地在人世间奔波了50年,妻子一直操持家务,没能给她“夫贵妻荣”的挥洒空间,我的内疚与不安经常萦绕心头。给单位领导请假,不料却非常顺利,半天就办完了相关手续。于是,10月14日,我和妻子登上开往成都的火车,开始了为期9天的自助游。

16日早上8点到达成都,到“如家”放下大件行李,便匆忙开始了成都一日游。用半天时间匆匆拜谒过武侯祠、杜甫草堂和青羊宫,千余年的历史,在一次次按下相机快门的纠结中从指尖悄悄滑落。晚上漫步在宽窄巷子,看着那些争相与自行车雕塑合影的年轻女孩,我心里涌起莫名的凄凉:“耙耳朵”不过是三四十年前成都街头常见的街景,现在却只能躲在宽窄巷子的一隅,把灯火辉煌的马路让给21世纪的车来车往。回想起杜甫草堂一角冒出的一簇野草,一个念头涌上心间:我们领悟到的历史,不会也像那株孤零零的小草,不过是万千真实事件衍生的某种现代版生物吧。

第二天,在峨眉山金顶,漫山的浓雾锁住了前来朝拜的万千游客的视线,即便站在48米高号称世界上最高的金佛十方普贤圣象下,我也看不清菩萨的真容,更不要说欣赏舍身崖的“佛光”和“佛灯”了。然而,看着脚下起伏翻滚的雾气,耳边传来虔诚信众的声声佛号,我却有种与佛格外亲近的感觉。也许,佛在心中,遮天蔽日的浓雾在锁住远山近景的同时,也打开一扇空灵的窗户,让每一个身临其境的游客,亲身感受到佛法的庄严与无所不在……

10月18日晚,经过一天的颠簸跋涉,我们终于在蒙蒙细雨中住进了九寨沟旁早先预定的客栈。进沟的19日恰逢星期天,后来我才知道,当天九寨沟的游客达到3.1万人,超过了今年国庆黄金周的任何一天,创下了近期九寨沟游客的一个小高峰。不过,我们还算幸运,第一批到达箭竹海并在那里下车,开始了沿着木质栈道的徒步游览。有人的地方快速通过,没人的景点细细品味,尽管难免人声的鼎沸与喧哗,但我和妻子还是在19日的九寨沟找到了它的空灵与自在。尤其是镜海一段,在几乎无人打扰的情况下,体味了九寨沟独特的色彩与从容。

也许上苍有眼,下午4点,九寨沟开始下雨,拥挤进沟的游客,开始喧哗着推挤着争相乘车离开。我和妻子乘车来到树正寨,便下车投身进入了细雨淋漓的九寨沟。

蜿蜒在山林海子瀑布中的栈道,仿佛一条人间银河,在细雨飘洒中串联起一个个星斗般的景点。没有人声的喧哗,只有雨滴的点缀,相机也早在五彩池就耗尽了电池,我和妻子撑起一把雨伞,开始了九寨沟最自在的游览。九寨沟的山光水色,在细雨的滋润下,呈现出迷人的色彩,诠释着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极致,而心无旁骛的欣赏,也让我们不自觉地将身心沉浸在山水景色的美丽与变换中。

伴着不断的惊喜与赞叹,我们走到了沿下上山公路另一侧开放的栈道的尽头。走在紧贴公路一侧的木质栈道,虽然景区贴心地依然用木牌指示着景点的名称,但一辆辆呼啸着从身边驶过的游览车,还是将我们一次次硬生生地从山水美景的沉醉中拽出,于是,心中的空灵被下山的喧哗取代,眼前的九寨沟,顿时失去了此前漫步在山林海子瀑布中时的雅致与神韵。

然而,九寨沟毕竟是“造化钟神秀”,尤其是雨中的景致更是别有一番风味。而找见色嫫女神的惊鸿一瞥,则让我和妻子觉得雨中游九寨确实不虚此行。

赞叹着芦苇海中女神飘带的婉转翠绿,惊喜着盆景滩的造化神工,我们登上游览车,结束了九寨沟的神奇游览……

其实,九寨沟只是当代人新近发现的山水美景,在二十世纪以前,这样的美景,神州大地并不鲜见,原是不足为奇的。这从古人随口吟出的“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中就可窥见一斑。目下围绕着九寨沟的喧哗与热闹,与其空灵神奇的山水恰成反比,正在显示着现代人心灵的迷茫与偏执。

而我们21日和22日拜谒的四川广元的千佛崖和甘肃天水的麦积山石窟,才是凝结着千百年文化传承的第一批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是真正能够填补现代人心灵空虚的文化圣地。可惜的是,与人声鼎沸的九寨沟相比,千佛崖和麦积山显得“门前冷落鞍马稀”,与它们在中国文化传承中应有的显赫地位显得极不相称。而流连在一座座凝结着历史传承与佛法教化的雕像石窟前,我心中的喧哗终于渐渐归于空灵,在一次次的肃穆与震撼中,我的心境渐渐向麦积山最大的那尊远望天际的菩萨皈依:空灵而自在,“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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