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克和老师,你慢走……

□路高德

杨克和老师一查出不好的病,我就预感,和他见着面谈诗论文、说笑的日子不多了。想哭。

按照和我关系铁铁的冯主任医生话说,像杨克和老师这种病,现在多发,多数的人不能活过三年。

我曾本真地告诉过两个朋友,传达冯主任医生的话,希望朋友想开些,有思想上抗击悲伤的准备。但是,杨克和老师真的走了之后,我却精神失常。哭是一种自我渲泄和释放。

是很好的文友憨仲电话告诉我的:“高德,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克和走了……”我听着,头皮发炸,眼前一阵黑,天崩地裂般的沉痛,努力话语里表现出坚强,转话题说些我手下做着的事情,但还是一天的伤悲,夜里就失眠了。次日上午9点就打出租车赶到淄博市殡仪馆,最后送杨克和老师一程。悼念仪式还没有开始,我迫不及待走过摆满花圈的过廊,透过玻璃,先看见静躺着的杨克和老师……泪水夺眶而出,流满我的面颊……

认识杨克和老师源于《淄博日报》,那是30年前,24岁的我当兵退伍回到临淄,被安置在临淄区市容管理办公室,相当于现在的城管。因为工作中出现失误,卷被子回家,我的中共预备党员资格也被取消,困境之中,这时的我还在坚持着少年就有的文学写作梦想,写一篇小说《下棋》,骑自行车从临淄区朱台镇大夫店村庄到张店往返一百四十里路程,找到当时《淄博日报》编辑副刊“稷下”的编辑老师杨克和,他见我灰头土脸,无精打采,就长我的精气神,让我把带去的稿子念一遍,大声念。……我以为耳朵听错了,以前送稿,别的编辑都是叫放下稿子走人……还有时编辑也见不着,叫放传达室,走人。……我确信是杨克和老师叫我念时,又惊又喜又呆……这是编辑部呀!大市淄博的神圣之地呀!又是面对着掌握稿件生死大权的高明、伟大编辑,我当时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把稿子念一遍,大声念……斜眼瞅去,当时的杨克和老师桌前椅子上坐着,侧耳细心地听我念完……我从此念出了志气,念出了勇气,念出了朝气,念出了灵气……杨克和老师把稿子收下,排除人们对我的说三道四,与当时主任吕奇老师达成共识,说我文笔优美,稿子生活气息浓,有发展前景,年轻人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就是好同志。要扶持,这篇《下棋》稿在《淄博日报》二版发了头条,加插图。

后来我又写了《夜雨》等系列小说,杨克和老师全编发了。那时候,有编辑就胆小,给我发稿子,抹去我“路高德”三个字的全称,属名:小路。让我哭笑不得。由此也看出杨克和老师在当时环境下扶持我路高德的勇气及精神,鼓励我奋发向上是必然的了。

杨克和老师告诉我,年轻人受磨难有好处,受打击遭挫折遇逆境是将来当大作家的生活富矿。人各有灵,但用灵各异。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不要用在刀背上。

后来,杨克和老师调入《淄博晚报》,在他的编辑室我认识了和他同编辑室的苏向阳、张云、毕爱冬等优秀编辑老师,这些老师不论岗位变化、职位变化,至今保持联系,给我发了大量稿件。

岁月匆匆,时光荏苒。杨克和老师在张店做着《淄博晚报》的副总编；我在临淄,进城买楼房安家,依然坚持着写作,电话不断。想他了,手机号一拨就打过去,他总是那样激情,热情,声音宏亮。他把他新出的诗集、散文集给我；我把我新出的小说书、散文书送他,而且,受杨克和老师、李光乐老师影响,我也阶段性写起了诗歌……杨克和老师给我的书签名大气,豪放,神采飞扬:路高德同志,你走的是一条与别人不同的路,别人达到的,你达到；别人达不到的,你达到……就这样,几十年,我和杨克和老师的友谊,在文学文字写作交流中升华,稿子和书维系着编辑和作者的感情纽带……

杨克和老师喜欢我,更喜欢和我一样为文学写作拼命的临淄作者王献章,他同样为王献章编发大量稿件。惊人的是,王献章年纪轻轻就查出不好的病,可叹天下无良药救他命,他去世后,按照当地风俗,上有父母在,子丧事从简,没有任何仪式,不惊动任何外人,当天就埋葬了……我把王献章女儿告诉我的这个不幸消息告诉杨克和老师,他为失去一位努力学习用功的作者痛心疾首。他对我说:“路高德,你抽个时间带我去临淄,我要到王献章的坟前三鞠躬……”我说:“行!”我把杨克和老师的原话,告诉临淄区图书馆馆长、文化馆书记李光乐老师,都感动,心灵打颤,声泪俱下……这是一份人间大爱。

万万想不到的,事情过去了才几年,杨克和老师这不好的病,竟然和早走的王献章的病,是完全一样的病症……一样的逃不过三年……

我多么遗憾!我没能实现杨克和老师的愿望,带他,到临淄,到好友文友王献章的坟头……再也不能,再也不能……双双的两个,一定相会在那一面里了……那里也能求索诗句,那里也一定有温暖的屋子和稿子……

杨克和老师,我在你的身后喊你的名字……你没有应答,你安静地睡了,听不见一丝风吹草动……不!杨克和老师你是醒着的,你要走,你要狠心抛弃热爱你的家人、爱人、孩子、亲朋,和你共事的领导、编辑记者,还有和我一样,众多的,追随你的作者……要远行……而且,一去不回头……

杨克和老师,远行的路上,眼下的天气正热,你带一把风凉的小扇子了吗?!……还有,夏季雨水多,雨大你要躲一躲,你带一把遮雨的小伞了吗?!……杨克和老师,我们曾经电话不断,今夜,我,泪眼模糊的今夜,我翻着电话本,望着你的手机号码,我没敢再打过去……我怕惊扰你的远行……

杨克和老师,临淄路高德为你深情一跪。……我想有一天……我也会到那一面,去见着你……杨克和老师,你还会让我听自己大声地念稿子呀!

2014年7月6日深夜2点37分

于临淄区临园卧室书房

杨克和(1959.5—2014.7),山东淄川人,中共党员,主任编辑,历任淄博晚报社文化专刊部副主任、主任、淄博晚报社副总编辑、淄博报业传媒集团报刊发行中心主任、经营管理办公室主任。山东作家协会会员、淄博作家协会副主席、淄博市青年作家协会名誉主席、《东方散文》杂志社社长。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始从事文学创作,作品散见《诗刊》、《星星诗刊》、《萌芽》、《作家》、《诗选刊》、《绿风》、《诗歌报》、《扬子江诗刊》、《山东文学》、《时代文学》、《诗歌月刊》等报刊；著有诗集《极地》、《倾斜的风景》、《天齐长风》、《潜流》、《杨克和诗选》等七部,出版散文集《守望与远行》。

剥离◎杨克和

我所感知的世界

正在从肉体上加速剥离

层层递进的方式

深入触摸了骨髓的隐痛

我至今不明白

是什么阻弊了洞悉万物链接的秘道

一颗草木丛生的大脑

一生的需求只不过是绿阴下的片刻宁静

犹如一枚核桃的智慧

破碎中袒露了全部的曲折与构想

空了,就无所谓剥离

死即生,全部的内容成为形式

直到剖开滚烫的心,才发现

苦心经营的色彩,漫山遍野都是

(杨克和生前最后一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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