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解慧
一座城,当蓄满怎样的风雨而盛名?一个人,背得起怎样的沧桑而永垂?
风雨,只是转了个身就淡了凉了。而他热着的茶,泼墨的故事,不老的歌谣,还有他不肯拂去的那一滴泪,一直滋养氤氲着一座古老的城,还有城外偌大的世界,以及世界上那许多双依然会流泪的各色眼眸。
一座村庄,一口老井,井水四季满溢,井周柳林环绕,泉柳相伴,得名柳泉。一介书生,一生穷困,苦苦赶考,屡屡落第,从青丝到华发,他七十五年的光阴里,有半个多世纪奔在赶考的路上,怎样的不平路,让流浪的书生历经岁月变故依然执拗不改?他执拗的,是崎岖的运命还是不公的世道?而一介穷困书生,当有怎样的不服与傲然,方能扛得动半世纪光阴的赶考路?他的倔强,是宁肯优异被折,也不肯平庸得志。他的不服,只因内心奔腾的万马,遇不上一双伯乐的慧目。于是,写出来,让它们到民间去,让喜欢它们的人,听到和看到。从此,江湖。
少年时,怕先生,怕他故事里的鬼怪妖魔世界;长大了,敬先生,他泼墨的那些仙妖鬼狐,哪一尊不是满了眼泪的良善柔软灵魂?再长一些年岁的今天,读先生,心头生疼,他的聊斋里,哪一段不是在替那些向坎坷命运与不公世道抗争着的人们说着话诉着泪?先生写的是妖魔鬼怪,道的却全是疼着的心。
先生故里蒲家庄,深山里野生着最顽抗的生命与灵魂,如石上松,崖上花,倔强出最强劲不屈的风骨。一如先生的孤愤之作,聊斋志异。先生内心放养着的曾不被懂的万马,恣意奔腾在里面。你若读懂了,当是那位贫寒书生迟到的伯乐了,先生该含笑天边的柳泉了。想想,也不迟。站在先生昔日一盏清茶、几段故事的“柳泉”石碑下,那一眼依然不曾枯涸的泉,正留你再听一段聊斋,好不好?先生心中满着的故事,就怕没人听。
钟爱先生的人群中,有位画油画的当地商人,如先生一样,只怕那些故事和他流泪作的俚曲没人听。于是,在柳泉边,设下一座一座草亭,摆上清淡的茶,还有浓烈的老酒,给你讲故事,也听你讲故事。你若累了,再也难觅掏掏心窝子的人与地,当来柳泉边。一杯茶的工夫,听罢几段古往今来的愁,相逢几多南来北往的客。一支俚曲听罢,听得人心头酸酸的疼,不觉泪沾衣衫。唱的老者说:“再听一段吧,这曲子,你听了,就难受。”
你听了,就难受。哦,这才是真正的聊斋,也是先生的一生。
所以,读先生,读聊斋,一定要到先生的老家,那个叫“蒲家庄”的村子,一定要到村子里那个叫“聊斋城”的地方走一走。在中国,“村中城”无多,而村中城里讲着不老故事唱着古老歌谣的老人,你随意遇上的几个人里,可能就有先生后世子孙。他们在那里,守着那座古老的村庄,一直未曾走远。那位画油画的人说,他和他们都不会走远,只为等你来听聊斋。
我们去的这天,“俚曲茶屋”里遇上先生的第十一世孙,一位亦是仙风道骨的先生,一定要我们坐下来,听一段先生写下的俚曲,一定要讲一段他的祖辈传下的先生的故事。“他不按套路写文章,他坚持自己的,他们不用他……”屋外雨在下,我们听着,恍若隔世,又咫尺天涯,亦仿佛先生在问“世上何人解怜才”?
你去听。你若懂了,岁月就静了。
一同听着的,有几位台湾来的游子,边擦着泪花,边问着一旁的我们,然后用并不标准国语重复着“淄博”这个地名。海峡那岸的他们,并不熟知这座城,对蒲松龄与聊斋,怎可不熟!这,就是一个人与一座城的联系。有时候,我们很难说清是一座城成就了一个人,还是一个人屹立了一座城?
先生自名“柳泉居士”。只因他恋着的村边那口不老的井,叫柳泉。再后来,这座城里,许多的物事与人,都叫柳泉了。柳泉路,柳泉酒,柳泉矿,柳泉人,柳泉副刊,甚至这座城,其实在心底,已然也叫柳泉了。
柳泉有声,更有情。你来柳泉,不要只是看看,一定要去听,你若懂了,岁月已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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