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蘸激情写颂歌

○张福信

焦裕禄

1966年2月7日,农历正月18,我当时正在由家乡临淄返回菏泽的火车上,从车厢广播里倾听了穆青等同志撰写的长篇通讯《县委书记的榜样——焦裕禄》,虽然听得不太真切,但不时为这位县委书记的感人事迹所打动,情不自尽地流下了眼泪。

1965年夏我大学毕业后,作为下基层锻炼的后备干部参加农村“四清”。回到“四清”工作队后,我迫不及待地找到登载通讯的《人民日报》,仔细地学习起来。一边细心读,一边潸然泪下。连续阅读数遍后,放下报纸,心头却久久地放不下那多灾多难的兰考大地,放不下战天斗地的兰考人民,焦裕禄那一个个感人肺腑、扣人心弦的场面,浮现在自己面前……

1962年冬天,焦裕禄来到了兰考。展现在他面前的兰考大地,贫穷而苦涩,但他却对生活在这里的36万勤劳的人民和烈士们流血牺牲解放出来的90多万亩土地一往深情。他来的第二天,已经下乡去了。

夜,已经很深了,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披上棉衣,找县委一位副书记谈心去了。

兰考车站上,北风怒号,大雪纷飞。车站的屋檐下,持着尺把长的冰柱。夜晚,他率领县委领导同志来到候车室,看到正等待着国家运送灾民前往丰收地区的专车,从这里开过。他说:“我们经常口口声声说要为人民服务,我希望大家能牢记着今晚的情景,这样我们就会带着阶级感情,去领导群众改变兰考的面貌。”

他下决心要把兰考县1800平方公里土地上的自然情况摸透,亲自去掂一掂兰考的“三害”究竟有多大分量。那时候,焦裕禄正患着慢性肝病,他说:“吃别人嚼过的馍没味道。”说完就背着干粮拿着雨伞,和大家一起出发了。

为了弄清一个大风口,一条主干河道的来龙去脉,他经常不辞劳苦地跟着调查队,追寻风沙和洪水的去向,从黄河故道开始,越过县界、省界,一直追到沙落尘埃,水入河道,方肯罢休。在这场艰苦的调查中,焦裕禄简直变成一个满身泥水的农村“脱坯人”……

风雪铺天盖地而来。北风响着尖利的哨音,积雪有半尺厚。焦裕禄迎着大风雪,什么也没有披,火车头帽子的耳巴在风雪中呼扇着。那时候,他的肝痛常常发作,有时疼得厉害,他就用一支钢笔硬顶着肝部。风雪中,他在9个村子,访问了几十户生活困难的老贫农。在许楼,他走进一个低矮的柴门。这里住的是一双无儿无女的老人。老大爷有病躺在床上,老大娘是个瞎子。焦裕禄一进屋,就坐在老人的床头问寒问饥。老大爷问他是谁?他说:“我是您的儿子。”老人问他大雪天来干啥?他说:“毛主席叫我来看望您老人家。”

1964年春天,焦裕禄的肝病也越来越重了。很多人都发现,无论开会、作报告,他经常把右脚踩在椅子上,用右膝顶住肝部。他棉袄上的第二和第三个扣子是不扣的,左手经常揣在怀里。人们留心观察,原来他越来越多地用左手按着时时作痛的肝部,或者用一根硬东西顶在右边的椅靠上。日子久了,他办公坐的藤椅上,右边被顶出了一个大窟窿……

5月初,焦裕禄的病情进一步恶化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张自己的照片,颤颤地交给来看他的副书记,说:“我们是灾区,我死了,不要多花钱。我死后只有一个要求,要求组织上把我运回兰考,埋在沙堆上,活着我没有治好沙丘,死了也要看着你们把沙丘治好!”

焦裕禄的心里,装着全体党员和全体人民,唯独没有他自己。

焦裕禄不幸逝世时,才42岁……

他的事迹,令人震撼；他的情操,令人仿效；他的境界,令人神往；他的语言,令人感悟。倏然,在我心中伫立起一座巍峨的丰碑,一个光辉的榜样,呼唤着自己踏着他的足迹奋勇而前行……

时下,搞“四清”,我们工作队与贫下中农同吃、同住、同劳动,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身上生虱子。风风火火,忙忙碌碌,经受磨练,心中只想当一个称职的农村干部。因为我在大学入党,在“四清”工作队转正后不久,即令我到赵楼“四清”分队任指导员,很快又任命为赵楼公社党委书记。所谓“曹州牡丹甲天下”、“牡丹之乡”,就是指的以赵楼为中心的牡丹集中种植地,而今菏泽县则改称为菏泽市的牡丹区。由于焦裕禄榜样在心,又有两次农村“四清”工作经历,因此很快我就把身心贴近了这里的群众,贴近了这片土地,贴近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记得那年春夏之交,李楼村的老百姓在打井抗旱。由于这里是黄泛区,沙土多,打井时先在平地上用砖垒砌高高的井筒,然后围着井筒一点一点挖下边的土,井筒一点点往下降,井筒完全下沉于地,井就挖成了。我看到新鲜,于是把衣服一脱,要下去,随行者扯衣坚决不让,说:“这样挖井很危险,万一井筒歪斜,后果不堪设想。”我说:“这些农民不怕,我怕啥?”于是,随着辘轳乘筐下去,在大约离地面十几米的井下,往上一看,井口大的蓝天分外清晰,而泥浆从蓝天上洒下来,霎时成了泥猴。两个人在狭窄的空间里挖泥装泥,肌肤亲密无间,生死休戚与共,别有一番境界。挖满一筐泥浆,随着一声吆喝,晃动着筐绳,旋即泥筐升空。就这样,一筐一筐地把泥挖上去,砖一层层地沉下去,四周泉水汩汩冒出,汗水和泥水在身上流淌。井上的人不断催促我上去,我一直干了两三个小时,方才乘筐而上,在简易的围棚里,用凉水擦了擦身子,穿上衣服走了。农民这一简单地劳作,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入冬时节,我参与农民疏通河道。清晨,大家来到河边,望着河道里的泥浆,呆呆的,伫立不前。我当时不加思索,脱掉鞋袜,跳进水里。霎时,脚如猫咬,泥水刺骨。一个大队的书记,随声高喊:“张书记都下去了,脱鞋下水!”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大家纷纷下来,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随之,也不感到水的寒冷,泥的刺骨,脸上还流下了汗水……

那时,赵楼牡丹虽然闻名天下,但由12个生产队分散经营管理,形不成规模,成不了大气。于是,我与大队商量,提议做好小队的工作,由分散到集中,由零星到成片,整合成300亩的牡丹园区。大队党支部、队委会感到此意很好,于是形成决议。然后,召开会议,层层统一认识。在赵楼大队全体党员、小队队委以上的干部会上,我作了动员。经过几个反复,12个小队终于统一了认识,形成了决议,一个规模相当大的牡丹园出现在赵楼大地上。时隔30多年后,我来到这里,老百姓认出了我,他们高兴地拉着我的手说:“多亏了您,小张书记,给我们建了这个牡丹园。现在成了旅游胜地了!”我说:“这是你们自己建的,只不过我提了提罢了。”

时过不久,文化大革命席卷而来。我们这些充实基层的大学生,被斥为修正主义的接班人,遂被调整。于是,我告别了赵楼,回到了淄博家乡,从事自己所学专业:教书。在乱哄哄的市教育局待了不长时间,就到张店区受命于组建沣水中学,充任革委会副主任,主持工作。此时“读书无用论”甚嚣尘上,学生们不愿学习。隆冬时节,学生居然不到学校读书,我同刚刚从大学毕业任教的十几名老师,顶风冒雪,踏着一条条银蛇飞舞的土路,到村里去,送教上门。我们的行动感动了村干部、学生家长,随即学生开始到校上课。在文革清理阶级队伍、扩大批斗对象时,我经过调查研究,学校一个1938年参加革命,被打成的“右派”,实际上只是在运动中对农业合作化时地里的庄稼长得不好,说了几句实话,被视为攻击“农业合作化”,戴上了“右派”分子的帽子,实属错划；另一个则是自费上了大学后,参加国民党部队,充任文职官员,授予中校军衔,既未打仗,又无罪行,只是一时站错了队而已,应予保护。于是我们学校的清队工作,风平浪静地过去了。后来,区里派了一名干部,亦任革委副主任。在整党中,我由于说了一句有悖于林彪“顶峰论”的话,被他揪住不放,以至闹到区革委会,其区革委会主任说:“老张不转变观点,不能当党员!”于是,大会、小会批斗我,逼迫我检讨,改正观点,我始终顽固不化,以至3年不恢复我的组织生活。直到林彪“九·一三”摔死后,市革委会主任在批判“顶峰论”时,顺便说起我的事,区里方才恢复我的组织生活,随即调我到市教育局工作……

往事如烟,道理纵横。想不到,时隔13年后,我又回到张店,担任区委书记,再一次贴近了焦裕禄的工作岗位,又一次与广大的工农群众打交道,自认是人生之大幸。张店区方方正正,当时349.1平方公里的土地,四十八万人口。我同区委常委一班人,团结和带领具有改革创新、勤劳睿智的张店父老乡亲走出了一条城乡一体化发展经济的路子,1989年在全省财政率先突破2亿元,列全国财政大区县行列,农民人均纯收入突破千元,列全省区县第4位。期间,我到一个区属煤矿去,提出到井下体验一下,随行者同样不赞成,但我执意下井。随着罐车来到井下,爬进低矮的坑道里,工人们弯曲着身子开风钻,掘煤炭,粉尘扑面,极其艰苦。我虽然没有直接操作,只是在坑道里弄了一身煤炭,体验了一下矿工的生产环境,却给我留下了终生不可忘怀的印象。尔后,我到大学工作,提出了“推倒学院四堵墙、迎来社会八面风”的办学思路,专门举办了张店成人培训班,牵线搭桥促成中央党校在张店区委党校举办了全国唯一的研究生班,培养了200多名中央党校研究生。大学10年,我们的学院不断扩大招生,在校生增加了5倍多,尽量使广大群众的子女更多地接受大学教育成为我们的心愿；有些淄博子女,考不进大学,还可以通过插班,学习知识和技能,拿地方“粮票”,或通过成人教育,增加知识含量；我们引进了中国工程院院士、主席团成员姚福生任院长,成为我国高校最具有影响力的院校长；引进了目前全省唯一的德国亚历山大·冯·洪堡学者、清华大学博士后校友协会副会长仪垂杰为副院长,2000年就凝聚了100多名博士、博士后高层次人才……

艾青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焦裕禄是淄博大地上成长起来的楷模,故而我在21世纪就要到来的时候,饱蘸激情写了题为《丰碑颂》的赞颂焦裕禄的诗,收录在由臧克家题写书名的《乡土集》里。诗的开头是:“一九六四年五月十四日,天低云泣,花哭树恸,暴风雨席卷着兰考大地。大地在呼唤,人民在哭喊:‘焦书记啊,您千万不能—千万不能这样离去!洪水需要您带领去治,沙丘需要您带领去移,盐碱需要您带领去除,三十六万兰考人离不开您!’”诗的最后写道:“从此,他成为一名忠诚的战士,从此,他成为一名光荣的党员,从此,他一门心思为人民,从此,他体现出人生的价值!于是,年年月月日日,焦裕禄用滴滴心血,塑造出一座巍峨丰碑—永远矗立在人民心里!”

2012年7月12日,为纪念焦裕禄诞辰90周年我填了《小重山》词:

万里山河齐动容,感人焦裕禄、叩心灵。带领兰考战灾情。好书记,病体挡狂风。

百姓记心中,漫天冰雪时、送忠诚。为除“三害”忘肝疼。时至今,榜样灿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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