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相知忆牛老 ▇阎先公

我与牛国泰先生认识几十年,交往甚密,特别退休后的十几年,由于观点相近、性格相投及同是年近古稀,仍对艺术执着痴迷,两人遂成为至交。知心知底,在一起畅谈无忌。老友的去世,令我十分难过。往事历历,如电影镜头,一幕幕从眼前闪过。

1988年,淄川文联及下设的几大协会成立,我与牛国泰先生都担任淄川文联副主席,并分别任淄川美协主席和书协主席,自此相识。本不同一协会,但由于两人性格直爽,为人实在,又对工作兢兢业业,对艺术孜孜以求,所以两个协会都发展很快,开展活动也较多。而书法协会比美术协会发展更快,人更多。

1999年,两个协会共同出版一本书画集,他们的书法集出版,我去祝贺；我们的美术作品集出版,他来贺喜。相互关心,始终如一。后来,随着年龄的增大,我们都辞去了协会主席之职,但我们在艺术创作的追求上从未停止,而且交流、探讨得更多。

一次,我们两人路经硅酸盐研究所,他提出去拜访陈贻谟大师,我陪他前往。我和陈大师是老朋友、同行,我给他们作了介绍。他们相互早已知道大名,本次相见,热情激动。陈大师赠牛老一件陶艺作品,牛老表示要送陈大师一件墨宝。数日后,牛老携裱好的字框送给我,说:“我在给陈大师写字时想到您,顺手给您写了‘德艺双馨\’这幅字,我认为您才是真正的德艺双馨。”墨宝至今挂在我的画室中,也是室中悬挂的唯一一件他人的作品。出于尊重,我给牛老画了一幅国画像。鉴于多年来对他的了解,我在画上题了一首诗:“书艺精湛海外传,著书执教桃李艳。谦诚助友勤公益,古稀不休再贡献。”虽是几句不成溜的打油诗,但却发自内心。

牛老的书法艺术影响着一大群人,一届届的学生、众多的离休干部、广大的书法爱好者,聆听他的讲授,索求他的墨宝。因他人品高尚,平易近人,对求字者他都免费相送。淄博地区大概上千户家庭都悬挂着牛老的作品。

牛老的慈善、平易、慷慨之举使人误解他的字好像不值钱,其实大错特错。他的书法作品被政府部门、企业领导作为礼品送出国门。有两件事足以说明他书法的艺术价值。

2009年,上海东华大学江校长在牛老的侄子家发现牛老的书法作品,十分欣赏和敬佩,询问能否请到牛老来校讲授展示,并问有什么条件。牛老历来坦诚低调,从不计较什么条件,立刻携夫人到上海,牛老的精辟讲解、精湛的书艺,震撼着所有的听众。江校长真诚向牛老施礼拜师,安排旅游观光,相陪十余天。当牛老离沪回淄时,拒收一切钱物。在难以推让的情况下,只带回两刀精装的宣纸。牛老还把其中的一刀送给我,我至今仅用了几张,一般情况下真舍不得用。

第二件是上海一大企业老板得知牛老的书法艺术,差人驱车由上海来淄求牛老写一个扇面。他们先到了临淄,经打听才知牛老是淄川人。牛老听说他们的来历和要求,当即为他们写了两幅扇面。来者问牛老的价格,牛老说我不收钱,你们能从上海开车找我写字,我很感动,汽油费和食宿费就花钱不少,我怎么好意思收你们的钱?

牛老执教认真,学员受益匪浅。他认为,课堂授课只能面对少数人,要想让更多的人学会写字,学好书法,最好是编一部好的书法教材,以奉献于社会。集他多年的写字和教学经验,以及本身的才华和钻研,他用几年时间,编写成功。这本教材有理论、有方法、有示范,深入浅出,既是书法基础知识介绍,又能作为字帖供初学者临摹练习。书法大家启功先生看后十分赞赏,当即题写《书法精讲》书名,并由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本书问世,在社会上产生了很大反响。正值教育界推广“三字一话”,本书成了师生的好教材,在书法爱好者中也极受欢迎,应广大群众要求,本书再版印刷数次,被评为全国优秀教材。此后,牛老受山东教委派遣,到北京参加全国书法教材编写研讨会。还评为全国优秀教师；

2011年,应社会要求和朋友建议,牛老决定再版《书法精讲》。他对原书进行了修改补充,增编了篆、隶、草书及写字教学法等内容,使之更系统、更全面、更科学、更实用。新版《写字精讲》于2011年5月由山东大学出版社出版,他正准备以他呕心沥血的劳动成果更好地服务社会,促进写字教学和书法艺术的发展。谁想到,还没看到此书在社会上更广泛的影响,牛老就离我们而去。

牛老乐于参加公益活动,在淄川,书画界的各种助民公益活动都有他的身影。他曾到太河大集上为山区农民无偿写春联,曾为贫困的求医者无偿提供作品作为礼品,为企业、门头无偿书写厂名、门牌。人们都以家中悬挂牛老的书法作品而自豪。他特别同情弱者,喜欢助人为乐。谁有难处,不分高低贵贱,他都满腔热情,尽力相助。他的慈善之心感动和改变着许多接触过他的人。

2007年,我要在大瓷瓶上创作绘制“诸子百家”。当时对其中内涵只粗略了解一二,详细内容还搞不清楚。那时我还不会用电脑,牛老给我送来了现代版的“诸子百家”,我兴奋极了!仔细地阅读,反复地研究,后又结合电脑彻底弄清了“诸子百家”的含义,其中包括哪些学派,及学派中的主要代表人物。一幅清晰的画面在我脑海中产生了。我开始构图、画草图、画正稿。

当时我对自己大型彩绘瓶的创作是这样要求的:将来它不但是件值得观赏的艺术品,同时又具学术性和更重要的史料价值。因此对绘画的人物形象、帽子、服饰、器物,都做了深入的研究和考查,并用大篇幅的文字介绍了十二家学派及代表人物。这是件重要作品,我必须独立完成,尽管自己书法不到位,还得认真地书写。数千字的小隶将彩绘瓶的上半部挤得满满的。总因自己文化程度低,在字的准确度和繁简字的把握上存在问题。牛老拿着放大镜,对瓶上的文字一个个细细审查,给我纠正了不少错别字和繁体字。印象最深的是“兵”字的写法。我写的是一撇、一横,再两竖、一横,牛老说正确的写法是一撇、一竖,再一横,上边一横要顶在竖的上半部。我学会了“兵”字的写法,还修改了许多类似的字,使作品更趋完美。为了防止错漏,牛老反复看了数遍。后来这件作品获得了好评,并获得在杭州举办的2010年第十一届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精品博览会金奖。而这件作品的完成,牛老是功不可没的。

2011年,我受淄博十七中领导的聘请,为该校创作17幅包括齐国风情、人物、成语故事等在内的瓷板壁画,每一个故事有数百字的文字介绍。牛老不管是谁写的,都认真检查。他说:“学校对文字的规范要求最严格,特别要认真对待。”每幅壁画高1米多,宽2.5米,由十几块瓷板组成,检查这些作品是个大工作量,他不厌其烦地一一细细过目。壁画于6月初完成。6月5日,我们两家在“小背篓”饭店吃了一顿饭。这是牛老住院前在外面吃的最后一顿饭,也是牛老生前与我同吃的最后一顿饭。

牛老于2011年6月下旬因先天性室缺住进了淄博某医院。7月1日,我到张店参加一个活动。下午,我买了一束鲜花去医院看望牛老。此时,他还没手术,老两口住在一个不大的单间里。他很乐观,谈笑风生,说大夫说,一点小手术,等十几天就能治好,出院后咱们再谈书论画。

此后,我得知並进重症监护室看望牛老,也是朋友中唯一能进去的一人,直觉告诉我,牛老的病很严重。心想,一个健壮人怎么成了这样,心中苦闷,便经常打电话过问,后开始透析。一次我给牛大嫂打电话,牛大嫂把手机递给牛老。我说牛老师,您觉着不行,咱们找领导,赶快转院吧?他说您千万别找领导,人家大夫挺尽职的。直到这时,他仍没有一句怨言。並且对给他做手术的大夫说:“您认为我这个先天性心脏病对您以后医学研究有没有用处?”到这时,他不但不埋怨,还说出这样令人心酸的话。

一切都已过去,伤痛仍在心中。叫一声老朋友,我觉得与您不曾分别,您一直活在我和大家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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