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顺
父亲去世时我不知道。21年了,每逢父亲祭日或清明(寒食)、七月十五、十月一等特殊的日子,我都无法释怀。
我们村地处淄博市淄川区昆仑镇磁村西南,是一个非常偏远的小山村,叫暖石坞。据村碑记载:清初建村,桓台新城人先迁于张李村,再迁往此处,村中有一自然形成的石洞,先祖们以石洞为依托建屋安身,石洞冬暖夏凉,故名暖石屋,后谐音为暖石坞。这里石屋、石堰、石路、石墙、石碾、石磨、草房、土房……都见证着古老、诉说着艰辛。当时村里没有电,照明主要是用煤油灯。我记事的时候全村只有一辆自行车,“先进农具”就是驴和牛,全村500口人拥有的驴和牛总数也不过15头左右。我们一家7口住在3间破旧的草房里,大哥19岁那年又盖了三间的草房。那时候,穿补丁衣服、走亲戚甚至相亲借衣服都是常有的事。我们上学是用编织袋当书包、用赤脚医生使用过的针剂纸盒子当铅笔盒。这样的铅笔盒用不了几天就会坏,我们就在饭勺里放上点面、加上水、在炉子上用筷子搅拌做成浆糊,把盒子糊好了再用。剩下的浆糊肯定是不能倒掉的,一定是吃得干干净净,那时候感觉真好吃啊。来亲戚了母亲会炒个鸡蛋招待——蛋清是不可能全部从鸡蛋皮里倒干净的,我就把残存蛋清的鸡蛋皮放到火上烤,然后用筷子把烤熟的蛋清抠出来吃。
父亲常年少言寡语,不识字,不喝酒,酷爱吸烟。每年父亲都会种上一分地左右的烟叶,自己种的烟吸完了没有钱买,就用地里面划拉来的地瓜叶、黄豆叶晒干、研碎卷起来当卷烟吸。直到现在,每次去给父亲上坟时我们都会记得带上一盒过滤嘴香烟,在父亲的坟前点燃。其实,父亲一辈子没有抽过过滤嘴香烟。
父亲最爱吃的是自制的面酱。平日里长了毛的煎饼、黑面馒头母亲都会攒积着,每年冬天,父亲就炒上点黄豆,炒上朝天椒——朝天椒实在是太辣了,炒的时候我们都不敢在跟前,被呛得眼睛流泪、嗓子冒烟,父亲把这些配料混合在一起,加上盐,到石碾上碾细,再加上水搅拌均匀就成了父亲的美食。父亲整整吃一个冬天呐。
我是家中兄弟姊妹中最小的,父亲最疼爱我。那时候的农村孩子吃甜瓜想都很奢侈,父亲就去山上弄些蚊蒿(一种驱赶蚊子的植物)去大集上卖,用卖蚊蒿的钱给我买一两个甜瓜,成为我生命里最难忘、最好吃的水果。
父亲一生的最爱就是干活,正月初二都是闺女女婿看岳父岳母的日子,有一年姐姐姐夫都已经到我们的家了,父亲还是挑起粪筐下地干活,母亲气不过就把粪筐扔了。父亲身体瘦弱,却常常肩挑着一百五、六十斤的重担在山间小路上蹒跚,那哪里是路啊,可以说羊走什么道人就走什么道,而且从来都是“来回脚”——下地干农活时肩挑着猪粪去,收工时再挑着庄稼、柴禾回。父亲晚年患有白内障,天一黑就看不见路了,可他总是收工很晚,有些农田山高路远,羊肠小道就在悬崖边上,我们经常冒黑去迎父亲回家,遇到好心的邻居也会扶着父亲回家,有时父亲自己摸黑、摸着石崖、脚地下一蹭一蹭地挪回家。说起来是惭愧无比啊,家里穷是一方面,医疗条件、水平、环境、意识都跟不上,有疾病或者身体不舒服时就是熬。发烧就知道全身擦酒、姜汤发汗,非常严重时才去医院。那时候的农村里很少听说过高血压、糖尿病、心脏病……,确切地说不是没有,是没有人去看病,舍不得花钱看病,没有钱看病,顾不上看病。
父亲最终还是病倒了,那时候我已经在江苏省涟水县服役。我的服役给父亲带来了荣光,家门口挂上了“军属之家”的牌子,也算是光宗耀祖了。1985年年末,父亲病情非常严重了,家里连续发了三封“父病重速归”的电报,部队首长给我准了10天的假,回家见到的父亲已经偏瘫、不能说话,生活完全靠家人照顾。我痛苦万分!恰逢二哥腊月廿六要结婚,我们边照顾父亲边操办二哥的婚礼,为了让二哥的婚礼体面一些,就把父亲从三间稍微好一点的草房里用被子裹着抬到了另一口草房。结束假期返回部队时,我在父亲的床前嚎啕大哭,父亲却不知从哪一个位置,用唯一一只还能活动的手拿出了五元钱塞给我。
那时我不知道,这5元钱是成为父亲一辈子唯一的积蓄,也是父亲临终留下的最大的一笔遗产。在我返回部队后仅仅15天父亲就离开了人世,家人没有告诉我。
父亲啊,从您生病偏瘫、失语、靠家人照顾期间直至把您从一口房子转移到另一口房子的过程中,您一定是全神贯注地保护着这笔钱,一会儿紧紧攥着!一会儿挪一下位置!一会儿去摸一摸!睡觉前、醒来时、翻个身……随时要感受钱的存在,想着交给儿子……而我没有好好尽孝,我承受不起啊。
父亲,我想对您说:用大海作墨,用大地作纸,用珠穆朗玛峰作笔头也无法写出对于父亲的“恩”。如果世间有轮回,我还愿意做您的儿子。您给予我的不是5元钱,而是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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