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于梦中的孝妇河

□安雷生（博兴）  

在外面工作，闲暇时，我总不免要惦念起家乡来。每每碰上来县城办事的街坊们或家里人，总爱打听起村中诸端，锦秋湖野的变迁，亲朋故友的经历、景况，我便常常感慨、嘘唏半天。晚上，翻出些老照片，端详来去，割舍不下。其中，有一张是我于大门前的小河边石桥上给孩子们照的，背后的水上漂满了鲜活的绿缎似的浮萍，斜逸侧出的岸柳龙飞凤舞、枝桠参差，掩映了河面，极具纵深及层次感的拱门环环相拥，蜿蜒向了大湖腔脏。那撩开一角的妩媚啊，依稀就在向我汨汨诉说着故里蓬勃蓊郁的美丽了。 

那便是闻名遐迩的孝妇河，从锦秋湖汤汤流过。那实在是一条美丽而又撼人心魄的河。见到她就仿佛触到了一脉略带羞赧又格外灿烂，煦煦地流，湍湍地淌，大概正因为这里的乡风俗韵太质朴了，以致于掩挡了她绰约的风姿，“养在深闺人未识”。

在我家不远的河汊上有一个琵琶形的沙洲，波光粼粼，流涌潺潺，仿佛年复一年婉约清丽着悠扬的曲子。炎热的盛夏里，我们常在那里凫水嬉戏。远方，条条捕鱼船撑过来，一群油黑的鸬鹚忽忽拉拉挟狂风带疾雨般驱逮着鱼儿。渔夫们纷纷执着竹篙，手握钢叉，驾领着众鱼鹰呼啸着在浩荡的湖中央冲锋陷阵搜扫，只见三五只鸬鹚搏击着窗扇般大小的鲤鱼，鹰伸铁嘴，狠狠衔住不放，鱼疼得直跳，乱摆身子，尾巴打得水面激起一片片浪花，追逐与拼弁、拦逃非常猛烈、惊险。这时，渔夫怎会袖手旁观一任大鱼逃遁？他急匆匆赶进战场奋力抡起钢叉，“呜——”，手扬叉窜，一下子刺中鲤鱼背，尽管大鱼曳叉而潜去，搅拖得舟子满湖狂奔，漾起一条血路，但最终还是骁勇的鸬鹚们将它“请”了回来。这样山轰海啸地折腾了一会，转眼间，他们又连人带船被罗帐似的芦苇荡吞没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久以后，街坊们偕我去叉鱼。一行六人骑自行车到了孝妇河上游属桓台县的一处塘湾。我已知如何寻鱼、追鱼，何时需耐心，何时果断出叉。一阵喧闹高潮过后，人们渐渐散去，我们仍兴致未减，最后只剩我们三人。天上有一钩弯月，月影朦胧下，我们沿河湾前追后赶，除了偶尔的互相问话，打破寂静外，便只听得见蹚水的“哗啦”声，鱼饮叉后挣扎的“扑棱”声和向苇篓里扔鱼的“嚓嚓”声。直到深夜，我们才挑着沉重的鱼篓，尽兴而归。这次，我共叉鱼十九条，尽情体验到了叉鱼的乐趣和激动。

美好的回忆在河面上悠悠地飘荡着，愈来愈远，愈来愈渺茫，不久消逝在迷茫的月色里……

二十年前，我离开村子，撑着家乡的小舟向着理想的彼岸驶去。不久，小河却开始被残忍愚昧的暴力摧残得邋遢狼藉，由于修路，那么多水塘河湾一律填平了。柳林、苇地、沙洲以及那一幕幕旖旎的风光一串串激动人心的传说永远地被荼毒了湮埋了消失了。终于，我只有无限叹息地怀念那水天一色的美景、清澈的波光和水面上轻盈灵敏的水鸟了。偶然有远走他乡的儿时的伙伴打电话回来问起眼下的景况，我于是心里一阵哽咽抽泣起来，手抖抖地握着话筒沉默片刻却只说一句：还是别提了吧！接着，我的心里便是猛地一紧。

啊，痴情岁月匆匆逝，孩童时的一切欢乐早已随孝妇河而去。今天，我似乎只能在忏悔中聆听故乡河水涓涓的流声了。

我那魂牵梦绕的家乡的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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