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万里路：从漠河到南疆

退休后的七百多天，我乘飞机的旅程，足有八千里路云和月了。我曾在巴黎香榭丽舍大街，观赏梧桐树流荫里的米黄色楼房，安享优雅的沧桑和百年孤独；乘坐威尼斯贡多拉游船，领略水上人家的悠闲韵味；行走在异国街市，赞羡雄壮挺拔的意大利男子，垂慕秀丽娇小的巴黎女人。但是，文明奢华也好，辉煌优越也罢，都是异国异族人的西风流年，之与我，那是一个迥然不同的世界，我只是那片土地的一个过客，而更让我依恋和倾心游历，值得我记忆和怀想的，是我的中华大地、古镇村寨中的山水胜迹。

两年来，我背负双肩包，手拖行李箱，更多时间是在国内游历。我曾行走世界最险要十条路之一的郭亮绝壁长廊，穿行壁立千仞南太行山，翻越祁连山到过海拔5千米的山口，去张掖观赏世界十大美幻奇景的七彩丹霞，登临鹿回头人也回头的海角天涯。去年春天的第二次云南之旅，我直抵中缅边境的腾冲，瞻仰抗战远征军墓，在瑞丽，进入一寨两国，踏上缅甸国土；初秋的新疆之行，远至北疆的图瓦族人村庄白哈巴，出村50米，就是哈萨克斯坦共和国；在深秋，去了黔东、黔西南，游七孔，住苗寨，吃长桌宴；再远点，我到了漠河，来到宛若雄鸡的中国版图鸡冠位置，走过全中国最北一家，最北邮局，最北一座军事哨所。

在漠河的四天，我们包车的方师傅是朝鲜族人，他开一辆瑞风车带着我们一路向北，抵达中国最北的村庄北红村。这个村子不大，500多原居民，住在一排排木篱笆围起的木刻楞房里，门窗旁挂着玉米、红辣椒、鱼干，顷刻让人感受到浓厚的东北乡土气息。在一家民宿旅舍安顿好之后，我漫步到寂静人稀的村后，眼前一条蜿蜒的长河，就是中俄界江黑龙江，江岸边都没有设置铁网围栏，隔江望去，夕阳挂在俄罗斯的白桦林梢，仿佛触手可及。我们这边村中，有人在盖房子，其中还有高鼻梁的俄罗斯人，这算是外国民工。包车方师傅告诉我，北红村很多中俄裔的混血儿。第二天离开北红村时，我们车出村口，看到一块巨石，上面刻着“恭喜您找到北了！” 用手机一查，这里是北纬53度33分，忙叫停车，走到石柱旁，背北面南，拍照留影，此刻，我的面前是整个中国！

回味青海、甘肃、内蒙和宁夏之旅，感触也颇多。我从西宁开始西北四省区游历：朝拜藏传佛教名寺塔尔寺，纵马沿青海湖浅滩骑行，乘车翻越祁连山，登临嘉峪关，经酒泉去额济纳胡杨林。在戈壁滩深处荒山侧畔，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里，看关山尽染落叶的沧桑，听泣诉般朔风呼哧，似闻羌笛哀鸣胡笳声声。其时其景，让我贴近阅读了古边塞诗人的诗词，如果没有此行，我不单是错过了风景，更错过对几百年前诗人心境的感同身受。在黄沙孤城夕阳西风里，似见渐行渐远古道瘦马断肠人，登上雄关角楼抚摸雕栏，仿佛触觉瘦骨嶙峋古诗人的体温，先朝诗人对前路险境的畏惧，对旧友亲朋离别的依恋，我有了深层的领悟。古代文人们长歌当哭的诗章，在大西北旅途中，拉近我和他们的距离，边塞诗重新在我心中回荡，久远的文字都鲜活了，生动了，让我有了新一层的解读和诠释。

旅途中遇见和接触的人，彼此都是匆匆过客，或许今生再难相见，但也是旅程中一道风景。在一次西去的绿皮火车上，座位对面憨朴的苏北农民工，硬把煮熟的土鸡蛋，塞到我手中；在贵州镇远车站，与离家已两月旅游的老夫妇交谈；在乌鲁木齐大街上，向美貌的维族姑娘问路，他们的友好和挚情，都让我印象深刻。在北极村，偶遇一个上海知青，他每年都要重回漠河养鸡种菜，我有过下放经历，对他有亲切感。离开漠河县城的那天，豪爽的北方汉子方师傅按当地“出门饺子回家面”的习俗为我们备餐，临别还送给我两包漠河特产，瞬间我感觉到在东北有了亲戚。这些行旅中的相见相遇，仅一面之缘，一弯浅笑，滴水之情，却风光万千，终久难忘。

两年来山一程，水一程，过千山万水，历百城烟火，我懂得了，旅游不单是观光，旅游也是读书，是行走的阅读，身体和心智的阅读，是对山水花草树木大自然的阅读，也是对人类远古到当代文化的阅读。山和水、云和月、大漠和峻岭、村庄与城镇，在所有风景和故事中，蕴藏只可意会的情韵和哲理。行万里路，我更感悟到，山水是地上之文章，文章是案头之山水。每次旅游归来回到家里，回味旅程中所见听闻，会引发我想得很多很远。我将一些感悟和启迪以文字方式记录下来，留存给自己看。

近来常有亲朋好友相问，闲居日子做些什么，我摘录几段行游观感，在此算是回答。我的下一个行程将去南疆：到称为大西洋最后一滴眼泪的赛里木湖，看万只珍稀候鸟齐飞，到伊犁河谷观赏广袤原野上盛开的薰衣草，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感受最美景观大道独步公路，参观比莫高窟还要早的克孜尔千佛洞，抵达帕米尔高原对外开放的公路通商口岸红旗拉甫，我还要入住喀什老城, 闲步高台民居，领略浓郁的民族风情。

期待南疆之行，让我收获更多惊艳之喜。

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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