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这个春节

章新俊

腊月二十五，母亲肩挑手提大包小包，蹒跚地坐上了开往乌鲁木齐的高铁。

在新疆居住的大妈去年毫无征兆地罹患食道癌，至年底已几乎无法进食。自得知消息后，母亲就寝食难安，一遍遍地念叨着大妈的好，一再表示要亲去探望，陪侍大妈于病床左右。念叨归念叨，可是母亲怎么能够离得开呢？女儿和侄子都在上小学，一日三餐全靠母亲料理，我和妻子工作又忙，根本无法照管。

好不容易挨到了寒假，大妈却又去了北京做手术，终于在小年腊月二十三回到了家。大妈归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母亲打电话，问母亲什么时候去看她。

大妈和母亲本来天各一方，因分别嫁给大伯和父亲，自此相识、相交和相知。父亲兄弟两人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迫于生计压力，离开故土民乐走西口，最终在新疆阜康一个叫五宫煤矿的地方找到了栖身之地。作为妯娌的大妈和母亲，每天在父亲两兄弟进入煤矿作业后，相依相伴着挖窑洞、打土坯、干农活，并互相照顾着分别生养下了堂哥、堂姐和我们姐弟，共八个孩子。

虽然是大字不识的普通妇女，大妈和母亲身上却都闪烁着传统美德的光辉。两家哪边有干不完的活儿，就互相帮衬、不讲亏欠，起早贪黑地一起干。对于孩子都视为己出，嘘寒问暖，亲切呵护。在共同生活的十多年里，大妈和母亲一起分担苦难，共同温暖艰辛的岁月，情同手足，感情胜似亲姐妹。后来家里发生变故，母亲依依惜别大妈重返口内。

听着话筒中大妈疲惫虚弱的声音，母亲感同身受，心如刀绞，立即表示会尽快动身前去探望。

腊月二十四中午，我去火车站给母亲取来了高铁车票。拿到火车票的母亲流露出即将重见大妈的欣喜，旋又显得心事重重。看着我和妻子午饭后，急匆匆地出门上班，母亲说：“我走了，你们忙成这样，啥时去置办年货？还有一床被单没有洗，你们有时间洗吗？把孩子单独留在家里，我不放心啊！三十下午的灌肠饭，你们做得上吗？……”

多年来，家里的活儿都有母亲打理，无论是接送孩子上下学，还是买菜做饭，母亲全部默默地承担起来，不说苦不叫累，为我们安心工作提供了坚实的保障。听母亲这样一说，我愣了神，平实只顾忙活，习惯了依赖母亲，哪里还考虑过这么多？一刹那，我明白过来，母亲就意味着家，母亲在，温暖的家就在。

晚上下班到家，厨房里飘出了阵阵香味。原来母亲正在忙碌着熬卤，为我们制作熟食。她一边留意着“咕咕”作响的卤锅，一边还在“咣咣”地剁着饺子馅。母亲说：“我把这些给你们弄好，到时候你们就不着急了。

看着厨房里母亲日渐单薄瘦弱的身影，我鼻子酸酸的。我出门从来都是拎着包就走，母亲出门却有着这般的放不下。面对两边的亲情，花甲之年的母亲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而让母亲这般作难的仅仅只是因为我们——她已经抚养成人的儿子。在母亲的眼里，我们永远都像嗷嗷待哺的小鸟，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然而大妈的呼唤，一声声叩着母亲的心扉。最终，腊月二十五的火车夹断了母亲的叮咛和嘱咐。

母亲去疆后，接下来的几天，我们生活失去了秩序，饥肠辘辘中填塞胃口的还是母亲烹制好的食物。

到了大年三十，我们手忙脚乱地扫房屋、购年货、贴春联、走年坟。晚上，象征团圆的饺子上了桌，女儿燃放的礼花照亮了美丽的夜空。

正当我们一边吃饺子，一边观赏春晚节目时，手机响了，是新疆堂姐的微信，接通视频，母亲慈祥的面容跳入眼帘，“你们在干什么？吃过了没有？吃的是什么？今天要吃饱，以后就不挨饿……”一句句急切地询问中都是母亲的担心和牵挂。

霎时，我的心被母亲温暖话语拧制成的鞭子，抽打得遍体鳞伤。父母的心在儿女上，儿女的心在石头上。万家团聚的夜晚，母亲守候在大妈身边，心却四分五裂地回了家。我们只顾享受着休憩的安逸，竟忽视了千里之外的母亲和对她的牵挂。在家里，母亲时刻牵挂大妈，在新疆，母亲心中不安地牵挂我们，最苦真的是娘心。

“想想小时候，常拉着妈妈的手，身前身后转来转去没有忧和愁……”耳边春晚节目传来了刘和刚深情的演唱，我也如同现场的观众，热泪刹那噙满眼眶……

（作者：民乐县政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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