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第一楼

□刘懿波

和众人一样，我高中时就拜读了那篇水天一色的文字；于朗朗上口间，一幅落霞孤鹜齐飞的江南水墨景象、一窗秋水渔歌互答的锦绣湖光，便已牢牢定格在我记忆的深处。

史载，唐高宗永徽四年，时任洪州都督的滕王李元婴因怀旧而建阁，以此作为达官贵人上元观灯、春日赏花、夏日纳凉、九重登高、冬日赏雪、阁中品茶、聚餐饮酒、弹琴赏画之休闲场所。

同名的楼阁有三处之多——山东滕州、江西南昌和四川阆中，为何又只有南昌滕王阁木秀于林，竟以盛唐文化典范之尊荣而跻身于江南三大名楼之首呢？乃因唐上元二年，初唐四杰王勃，应洪州都督阎伯屿之邀而登阁赴宴，并写下脍炙人口的《滕王阁序》。此阁才得以名贯古今、誉满天下。

正是因为青年才俊王子安的这一枝生花妙笔，成就了一贬再贬的滕王李元婴，成就了曾经蛮荒的豫章故郡和洪都新府，更成就了赣水之侧这座伟岸挺拔的千古名楼，开创了“诗文传阁”之先河。对此，“游圣”徐霞客在《楚游日记》中有言为证：“虽书院之宏伟，不及吉安白鹭大观，地则名贤乐育之区，而兼滕王、黄鹤之胜。”

或是缘分注定，一吉日，雨雪中，笔者终有幸而观之登之。

滕王阁依赣江东侧临水而建，正门为东。我们各自清点相机、雨伞等必要装备，一行从东门而入。一座横跨约十五米的二柱七檐彩绘仿宋牌楼矗立于眼前，正上方青石金横匾有二，正面“滕阁秋风”，背面“胜友如云”。穿过牌楼，经检票口进入广场，两侧有抄手长廊，北为滕王阁诗词集锦，置历代诗词碑刻99方，南是由158枚印章组合而成的滕王阁序印谱碑廊。

广场尽头，一座宏伟壮丽的巍楼拔地而起，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又若一枝出泥的青莲，独伫于风雨飘摇之中，隔世而立。阅尽华夏起伏，静观岁月峥嵘，是为主楼。楼之两侧有四角重檐辅亭两座，北曰“挹翠”，南名“压江”。南北两亭与主阁组成一个“山”字，形成了以阁为主体的庞大建筑群。形貌之华丽，气势之恢宏，古来少有。

滕王阁建筑下部有点像古城墙，高12米的两级台座。主体建筑净高57.5米，建筑面积13000平方米。全阁瓦件皆采用宜兴碧色琉璃瓦，正脊鸱吻相向而塑，高达3.5米。鸱吻者，龙生九子之一也。口润嗓粗而好吞，遂成殿脊两端吞脊之兽，取其灭火消灾之寓意。周边四脊龙吻朝外，四角嘲风小件依次排列，象征祥瑞。勾头、滴水均为特制的瓦当，勾头为“滕阁秋风”四字，滴水为“孤鹜”图形。台座以上的主阁取“明三暗七”格式，从外面看是三层带回廊的建筑，而内部却有七层设置。自下而上，楼外分设四层金字匾额，古朴庄严。

第一明层，檐下四块生漆为底的贴金横匾，东为“瑰伟绝特”九龙匾，系唐代怀素狂草，故此匾被誉为天下第一草书匾；西为“下临无地”匾；南北分别为“襟江”、“带湖”二匾。

第二明层，高悬四幅巨型金字匾额，东为“江山入座”，西为“水天空霁”，南为“栋宿浦云”，北为“朝来爽气”，均系清顺治蔡士英重修滕王阁时所拟之匾额。

第三明层，四块金匾，分别为“东引瓯越”、“南溟迥深”、“西控蛮荆”、“北辰高远”。

顶檐之下，却只有东、西两向，由苏东坡先生手书的“滕王阁”蓝底金匾各一块。字体淳古道劲，气势欹倾而神气横溢。因底色异于其他匾额，格外引人注目。迎着雨雪，走近主楼。正中为长卷式石碑，由八块汉白玉横拼而成，有玛瑙红大理石镶边，其上以隶书刻写韩愈《新修滕王阁记》一篇，宛如一幅装裱精工的缟素长卷。

少许，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全然不顾头顶的雨雪。想拍一张好点的照片并非易事，抢占有利地形成为首要。沿花岗岩高台拾级而上，两级台座共为89级，寓意1989年落成开放。两边雕栏古朴厚重，与瑰丽的主阁形成鲜明的对比。

步入大厅，跃入眼帘的是一幅屏风式样的汉白玉浮雕——时来风送滕王阁。游人对此屏都颇为关注，因早已熟记冯梦龙《醒世恒言》中的故事，故不以为然。既然王勃佳作传世已久，再去编一个说明由来的神话，似乎有节外生枝、外婆送亲之嫌疑。

反倒是西厅的设置令我更感兴趣，仿真硅制作的场景，人物形态个个栩栩如生，人物表情可谓惟妙惟肖，生动再现了当时阎公重九宴宾、王勃当场作序的情景。凝神静气，仿佛有胡丝竹之声隐约传来。朦胧中，一华服少年应声而起，他沉思片刻后，忽长袖飞舞，继而在一片雷鸣般的掌声中，一杆羊毫掷地有声、墨香四溢。

自有王勃作序后，别是人间翰墨场。当年“极亭榭歌舞之胜”的楼台，因少年才子的这篇千古一序，始成文人骚客吟风诵月之佳所。

二层是一个暗层，厅中陈设以“人杰”为主题。壁画《人杰图》和铜牌状元谱，分别详细介绍了自先秦至明末江西历代名人80位和文武状元48人。

三层为回廊四绕的明层，以戏曲为主线，通过壁画《临川梦》、昆曲服饰、传统乐器、唐伎乐图、青铜编钟等，展示了戏曲如何成为楼阁文化的漫长历程。

四层又是一个暗层，主要以“地灵”为主题，与第二层遥相呼应。通过《地灵图》，集中反映江西名山大川、自然景观精华；画面严谨，功力深厚，充分表现了江西钟灵毓秀的壮丽山河。

五层亦为回廊四至的明层，是登高望远、披襟抒怀、以文会友的最佳之处。中厅壁上镶嵌着用黄铜板制作的《滕王阁序》碑文，乃苏轼亲书，由能工巧匠手工镌刻而成。西厅东壁悬挂有磨漆画《百蝶百花图》，是为纪念滕派蝶画鼻祖滕王李元婴而作。诗曰：“滕王蛱蝶江都马，一纸千金不当价。”

漫步回廊，沿江眺望。见一桥横跨赣江两岸，举起相机欲留下它的伟岸。突然一阵劲风拂面，吹得我一个趔趄，一连倒退了好几步，为安全起见，来不及细赏便回到阁内。

六层虽是暗层，但中厅南北角重檐间墙体改成了花格窗，故光线极好，与明层无异。若由台座算起，此层实为第九层，故大厅题匾“九重天”。

大厅中央，有汉白玉围成的四方通井，下可俯视第五层，其上有一个圆拱形藻井，寓含天圆地方之意。西厅是仿古展演厅，乃一座小戏台。大厅南北东三面墙上均嵌有大型唐三彩壁画《大唐舞乐》。

登临滕王阁，犹如走进一座艺术圣殿，琳琅满目的各种展示目不暇接。然而，表面看似纷繁复杂，其实无非围绕两个人物：王勃与李元婴；两个主题：《滕王阁序》和歌舞。

当年，滕王建阁的初衷并未想到此阁后来会名扬四海，流芳百世；是因为王勃这篇千古绝唱赋予它新的生命和不朽灵魂，这座本来名不见经传的楼阁才声名大振、千年长盛不衰。由此可见，任由时光流转、世事沧桑，文脉延续和文化传承永远也不会被历史的烟尘所埋没。尽管慕名而来的芸芸众生之中，很多人都从未见过那“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盛景，但是他们依然愿意几番修身于赣水之畔、几度泼墨于梦里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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