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仰若高山 近谒似秋水 怀念恩师王牧天先生王兆安

当惊悼的感情潮水退去后，留在怀恋的沙滩上的是一枚枚晶亮的贝壳。它们不会被岁月的风尘淹没或剥蚀，而将永远镌刻在我的心扉上。因为它们承载着半个多世纪以来，牧天老师对我的无限关爱提携与教诲……

少年天空的星辰

我1962年考入滕县一中初中部的时候，已经久仰王牧天老师的大名。可惜的是，牧天老师当时是高中教师。不过，机缘巧合，因为当时教我们初一的语文老师请假，我们还是有幸亲聆了临时授课的牧天老师的课。然而，对牧天老师的仰慕竟然战胜了我们的求知欲。一节课下来，我们大都不清楚老师讲的是什么。我们嘁嘁喳喳私语的是，牧天老师最近发表了什么诗歌，牧天老师如何多才多艺。那时报刊很少，能在报刊上发表诗文的如凤毛麟角。所以有全民崇拜作家诗人的倾向。适逢我县的青年剧作家张晶发表了话剧《白杨树下》，于是也便有了牧天老师与张晶赛诗的传闻。说二人如何限时背诗，限时作诗等等。在我们这些小粉丝眼里，初出茅庐的张晶自然不是我们老师的对手。而且传闻中张剧作家往往还败得很惨。在小道消息的津津有味的传播中，下课铃响了。我们都没大在意牧天老师讲了些什么，却都盼着他能再来给我们上课。此后我们虽没能如愿以偿，不久却又在舞台上得以重睹老师的风采。那时一中老师排演曹禺的话剧《雷雨》。牧天老师是导演兼主演，饰演周公馆的大少爷周萍。于是，在我们的心目中，牧天老师不仅是诗人，还是导演，演员。背地里还有人给他取了个外号——大少爷……在我们那充满憧憬的少年时代，牧天老师就是天空中一颗璀璨的明星。

中学教师的老师

牧天老师作为在国内都有一定名望的特级教师，不仅有多篇教研论文在不少著名期刊上发表，而且有教学录像带在全国发行，说他是中学教师的老师，他自然是当之无愧。相信滕州市不少中学教师都受过他老人家的教益。而我自1982年调入一中后，在接受他老人家的教诲方面，更是近水楼台。我调进一中前，曾在滕县三中教过两年高中。牧天老师曾听过我的课，之后给过我中肯的批评指导。他既肯定了我知识面宽，挖掘深，耐品的优点，也指出了我的不足，那就是语速较慢，激情不足。调入一中后，在我参加的县级、市级乃至省级的教学比赛中，更是受益良多。特别是参加省级比赛前，老师帮我挖掘教材，设计教案。一次次听我试讲，指导真是细致入微。一次听过我的试讲后，他指出我板书的一个字笔顺不对。看我有些半信半疑，他说，你回去可以翻看《汉字笔顺字典》多少页。并说，他也是先前不敢肯定，是现查阅了字典才确定的。老师这种为防谬种流传而于极细微处也力求精准的精神令我当时汗颜之余也大为感佩。牧天老师不止指导我们怎么教课，还教我们如何育人。记得一个何姓学生曾跟我讨论弗洛伊德。源于高考任务的压力和高考奖金的诱惑，我对他挂出免谈牌，让他好好复习，少做无用功。他似有些不服，或许因平时听我说过牧天老师的学养，他竟然径直找到牧天老师向他讨教。事后牧天老师笑呵呵地说，你的学生还有杂学旁收的。我得知原委后，连连向他道歉，说不该让自己的学生去打扰他。他却说，跟年轻人交流交流，也有益于知识的更新。再说，对学生的爱好也不能轻易否定。谁知将来哪块云彩会下雨呢。即便为了说服他，你也要先和他交流交流。他服你了，才会更听你的话。所谓要给学生一碗水，老师就要有一桶水啊。所以，你于文学之外，也不妨去研究一下哲学，美学乃至心理学。记得二中的朱绪龙老师就曾称赞牧天老师，说他给学生的是终身受用的东西。此时我对此有了更加深切的体会。

近谒淡似深秋水

君子近谒淡于水，聆谈如沐三春风。和牧天老师交谈，确有如沐春风的温馨感，而更能体会到老师如怡人秋水般的清爽淡定。当年我是因教学成绩突出而且在教研杂志上发表过论文得到牧天老师赏识受他的推荐，才如愿以偿调入一中的。因此我对他颇为感激，然而却又不知如何酬谢老师，深怕物质的厚礼会亵渎了我们师生的感情，更怕玷污了老师的清誉。几经踌躇之后，我拿出了半个月的工资——二十多块钱，在新华书店里给老师买了几本畅销书。可是一被老师引进他的书房，我就尴尬局促得手足无措了。老师知道了我的来意，笑着指着他的四壁图书说，你看看，我还要你给我买书？再说我现在条件比你好，以后千万不要再给我花钱买东西了。我曾问起牧天的行政级别。他淡然一笑，说，你觉得我在乎那些东西吗？那浅淡的微笑，不禁让人联想起两千多年前拒绝了楚王高薪礼聘的庄子。老师的超脱淡定对我也深有影响。记得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时在市史志办工作的夏金元老师到一中找我。夏老师是一位清正温厚的长者，在城郊乡任教育组长期间，曾让我帮着写过材料，颇为喜欢我的文笔。这次来找我就是为市史志办物色编辑。我征求牧天老师的意见，老师说，我看你也未必能适应官场，与其到史志办埋首故纸堆，不如还在教学第一线当一名教师，因为后者更直接服务于未来。我听从了老师的意见，婉拒了夏金元老师。这里当然还有什么方便孩子上一中等等的考虑。但牧天老师那种淡似深秋水的人格魅力对我的巨大影响也是实实在在的。

求学时的高山仰止，教书中的亲聆謦颏，近谒时的如临秋水，如坐春风……沉甸甸的记忆如一串闪亮的贝壳，不知这能否当作一点微薄的献祭。愿或许正和谪仙举杯邀月或正与坡仙赤壁赋文的牧天老师，能于俯视我等凡尘中的芸芸众生时，颔首一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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