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一场“兼爱”旗帜下的劝阻

墨子像止楚伐宋“兼”就是“视人之国若己之国,视人之家若己之家,视人之身若己之身”,是说要不分彼此,不分你我,视人若己,爱人若己,为人若己。

墨子:一场“兼爱”旗帜下的劝阻

□本报记者卢昱张环泽

本报通讯员徐琦

古人为文,总惜墨如金。

“子墨子归,过宋。天雨,庇其闾中,守闾者不内也。”《墨子》中,如是记载一场大雨中,墨子被挡在宋国城门外的小事。看似小事,却在2400多年的历史长河中,被人津津乐道。

正如墨子发现的小孔成像理论,光线相交穿越隔屏小孔,必定在映幕上成一倒影。这是世界上最早的光的直线传播科学描述,也是世界上最早的小孔成像的正确阐释。墨子连同他的思想,也在后来人的记述中,沿着时空隧道,映照成全息影像,待人解读……

一器而百工聚焉

宋国城门外淋过的那场大雨,让墨子体感凉意,他心里却热乎乎的,犹如冬日里畅饮一碗老家的羊汤。

淋雨前20多天左右,墨子从地处鲁国南部的老家(今滕州)出发,路过宋国国都。此时,他的草鞋带已断了三四回,觉得脚底发热,停下来一看,鞋底也磨成了大窟窿,脚上有些地方起茧,有些地方起泡了。

墨子毫不在意,仍然走,沿路看人口倒很不少,可历来的水灾和兵灾的痕迹,却到处存留。走了三天,看不见一所大屋,看不见一棵大树,看不见一个活泼的人,看不见一片肥沃的田地,就这样到了宋国都城(今商丘)。

对于南北方的山河风物,墨子已颇为熟悉。走南闯北的他,出生在一个“专以制作车辆为长的木工匠”家庭。当时,工匠处于官府的严格控制之下,隶属和服务于官府,社会地位十分低下。作为世传的行业,墨子“从懂事起,就随父母在家中学艺”,承袭了木工制作技术,精通手工技艺。

在老家的山水中,整日与木头打交道的墨子打小便听过奚仲造车的传说。在离他家20多里外的地方,有薛国的城池,那里曾是夏朝时,掌管车服的长官——奚仲的最初封地。如今,薛国故城遗迹犹在,迎春花掩映着高筑的土台。在墨子生活的时代,造车、造舟等技艺,已在此区域风行多年。城门中,乘着马车进进出出的王侯,在各怀心事地奔走着。

而造车,其实极其复杂,“一器而百工聚焉”。没有相当高的数学、力学、机械学的知识,是造不出车来的。在家族的遗传、自己的琢磨中,墨子对技术的领悟日渐炉火纯青。这也使得他与当时的巧匠公输盘争雄媲美,被善辩大师惠施誉之为“墨子大巧”,是名扬一时的能工巧匠。

常年劳作,使墨子的皮肤黝黑而健美。《墨子》中载:墨子要到北方的齐国去,遇到一个占筮卜卦的算命先生。该人劝墨子说,眼下君主正要杀黑龙于北方,先生肤色黑得很,往北可能不吉利有危险。墨子没有听信算命先生那一套,仍然北行,但事情没能办成。

从这段话中,可以解读出诸多信息:一是算命先生说“先生之色黑”,说明墨子不仅脸黑,而且是浑身肤色发黑,这样才可名之为“色黑”；二是墨子脾气比较执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古代人对肤色很是看重。脸色,如同当今考古学考察中的牙齿磨耗情况,成为身份及地位的一个显著特征。《左传》有言:“肉食者无墨。”杜预注:“墨,气色下。”意思是说,有钱有地位的人,生活得好,风不吹雨不淋,脸色红润而有光泽；只有下人,脸色才会呈现出墨色。

“墨”字还有另外一种解读法,即为衣色。墨子及其弟子都是要干活的劳动者,所以喜欢穿耐脏的黑色工作服,即彼时“黑领”。一群人走出走进,黑乎乎一片,就被称之为“墨家”了。

衣为身体之脸。“锦衣者玉食”,自然也讲究鲜衣怒马；清茶淡饭,甚至食不果腹的劳动阶层,自然“面目黧黑”“缁衣黑服”。

对于“黑”的元素,墨子及其弟子有着自己的理解:那些“面目美好者”不是“王公大人”,就是“无故富贵者”(暴发户或不义之财)……

基于这种心理判断,墨家弟子们闻听人们蔑称并不恼怒:我们“劳者得其食”有什么羞耻,该羞耻的是那些不劳而获的“锦衣玉食”者。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墨子·经说上》篇中,墨家以“黑子”“黑人”自称。墨家不仅承认自己的体肤、衣服之黑,而且对黑色体肤者有一种发自心灵深处的认同和共鸣。墨家就是要知行合一,代表底层民众。

视人之国若己之国

宋国城门外的墨子,黝黑的皮肤下充盈着常年劳动的强健体魄。那场大雨之后,墨家曾一时成为显学,可随之在悄无声息中冷却了两千年。

“无论是墨家的社会、政治、伦理思想,还是科技、逻辑思想,以及军事设备,这些思想如果不弘扬的话,那么中国的传统文化就显得有些干瘪,显得苍白。这是从传承中国传统文化来讲,弘扬墨学是很有现实意义的。”山东大学教授姜宝昌曾评价道。

近三十年来,在墨子老家,墨子的研究再次复兴。滕州墨子研究中心不仅举办祭墨大典和各种研讨会,并收集出版了一套100册的《墨子大全》,让更多人了解和认识这个博大精深的墨学。一个曾经被历史湮没的名字,正在逐渐响亮起来。

正如滕州市委书记邵士官所说:“墨子学说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一部分,我们要高度重视墨子文化的研究和传承,弘扬墨子创新精神,促进经济文化融合发展。”

墨子的思想,一直在老家扎根。在宋国城门外挨雨淋的一个月前,墨子在老家,听说老乡公输盘(鲁国人,又称作“鲁班”)卖弄着自己的一点小聪明,兴风作浪:造了钩拒,教楚王和越人打仗,之后又想出了云梯,怂恿楚王攻宋。那时候的宋国,虽然面积较小,可皆膏腴之地,楚王也是垂涎已久。

“宋是小国,怎禁得这么一攻?”这是墨子听说楚王要攻宋的第一反应,此后久久在脑海中游走。他在壁橱里摸出一把盐渍藜菜干,一柄破铜刀,另外找了一张破包袱,将窝窝头打成一个包裹。衣服也不打点,也不带洗脸的手巾,只把皮带紧了一紧,走到堂下,穿好草鞋,背上包裹就出门。从包裹里,还一阵一阵冒着热蒸气。

这股热气,还没走出鲁国边界便偃旗息鼓了。墨子一路上,在热火朝天地反刍自己的“兼爱”想法。

关于“兼爱”,梁启超在《墨子学案》中说:墨子最要紧一句话,是“兼以易别”。他替当时的君主起了一个绰号,叫作“别君”；替当时士大夫起了一个绰号,叫作“别士”。他们“墨者”,自号“兼士”。

“兼”就是“视人之国若己之国,视人之家若己之家,视人之身若己之身”,是说要不分彼此,不分你我,视人若己,爱人若己,为人若己；“别”与“兼”相反,它是“处大国就攻小国,处大家就篡小家,强劫弱,众暴寡,诈欺愚,贵傲贱”。

在墨子看来,“别”是一种人与人、国与国、家与家互相侵害、互相仇视的邪恶的社会现象,是社会的病态表现。“兼以易别”就是要用爱人若己去取代互相仇视以邻为壑。

而如何去“爱”,墨子与儒家的观点也各有千秋。墨子贵兼,“不辟贫贱”“不辟远近”。而儒家的“仁爱”刚好相反:“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墨子》中,记载了墨子与儒生巫马子之间一场唇枪舌剑的论争。巫马子问墨子说:“你兼爱天下,没有什么利；我不爱天下,也没有什么害。效果都没有达到,你为什么只认为自己正确,而认为我不正确呢?”

墨子回答道:“现在这里有个人在放火,一个人捧着水将要浇灭它,另一个人拿着火苗,将使火烧得更旺,都还没有做成,在这两个人之中,你看重哪一个?”巫马子回答说:“我认为那个捧水的人心意是正确的,而那个拿火苗的人的心意是错误的。”

墨子说:“我也认为我兼爱天下的用意是正确的,而你不爱天下的用意是错误的。”

求天下百姓万民之利

墨子到宋国,要涉泗水。这条洋溢着文化气息的大河,隔着墨子与孔子的哲思。墨子比孔子晚一些,也曾“学儒者之业,受孔子之术”。

可对孔子之思想钻研之后,墨子便发觉那一套理论都是对下层人们不利的。他认为“其礼烦扰而不悦,厚葬靡财而贫民,久服伤生而害事”。所以,他站在庶民的立场上,反对儒家的主张,针锋相对地提出“死陵者葬陵,死泽者葬泽”,还述说了“节葬”“节用”“非命”“非乐”等思想与之相抗衡。

春秋末年,今山东大地上,活跃着齐、鲁等大小国家数十个。国家之间的征伐,墨子自幼便听过各种旧闻。在他看来,当时的王公大人,天下诸侯,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指挥其爪牙侍从,驱动其舟车卒伍,披坚执锐,以攻无罪之国,践踏他国的庄稼,斩伐他国的树木,拆毁他国的城池,杀戮他国之百姓,掠走他国之财物,这是“亏人以自利”的不道德行为,是最大的不义不仁之行径,天下应共起而讨伐之。

“墨子对那些挑起战乱、仗势欺人的大国之暴行深为愤慨,同时对遭受蹂躏的小国人民则寄予深切的同情。”中国墨子学会副会长邵长婕介绍道,墨子是“非攻”的倡导者,也是这一思想的实践者,为了避免战争,减少灾难,他尽了应有的努力。

这次由宋到楚,墨子早已盘算好了计划,得先嘱咐一番自己的徒弟。在中原大地上奔走,他心中的偶像大禹,如火炬般闪耀。

大禹因心怀天下黎民百姓,过度劳作而指甲脱落,腿肚子没有肉,伤痕累累,形体消瘦,步履蹒跚。正如《淮南子·修务训》记载:“禹沐浴淫雨,栉扶风,决江疏河。凿龙门,辟伊阙,修彭蠡之防。乘‘四载\’,随山刊木,平治水土,定千八百国。”夏禹心怀百姓,不知疲倦,乘坐着不同的交通工具,在河道、平原、丘陵、沼泽等地带奔波着。

“墨子在实际行动中比较完整地集成了大禹的苦行。他在饮食上主张‘量腹而食\’,在服饰上‘度身而衣\’,在工作中则‘日夜不休\’。”墨子研究中心办公室副主任张庆军介绍道,墨子认为自苦节俭不仅是个人修身养性的重要方面,还是国家存亡兴败的重要因素。“他通过历史上圣王节用兴邦,暴王淫靡亡国的事实,为自己的苦行主义找到了理论基础,也为节俭自苦寻求到了精神动力。”

墨子为了达到“求天下百姓万民之利”的目的,要求自己和弟子们“多以裘褐为衣,以趾屦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积极学习大禹“腓无腋,胫无毛,沐甚雨,栉疾风”而“形劳天下”的精神。

墨子这种苦行救世的精神赢得了世人的由衷敬佩,就连当时与墨家主张相对立的儒家的孟子,也对墨子苦行救世精神评价说:“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以为之。”庄子对墨子的苦行主义评价也很高:“不侈于后世,不靡于万物,不晖于数度,以绳墨自矫而备世之急,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

防务强调“太上无败”

墨子从老家到宋国国都后,只停了一顿饭的工夫。办事利索的他,给自己的爱徒禽滑釐一些嘱咐。

禽滑釐作为开山弟子,深得墨子信任。最初,他紧紧跟随在墨子身边三年以随时听从召唤,晒得面色黎黑,手脚全长满了老茧。他整天埋头做事,却不敢向墨子提问。墨子深知他的心事,见他一直不问问题,便想了一招,约了禽滑釐同登泰山。

上山后,墨子找些茅草垫好坐上,便拿出酒菜来,要请禽滑釐喝酒。墨子这一举动既是对禽滑釐三年忠心耿耿的表彰,也是想以一个宽松的环境好认真回答他想了解的知识。禽滑釐对墨子的盛情颇有些意外,只是一再地施礼感谢,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墨子见禽滑釐不说什么,便主动问他道:“你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吗?”禽滑釐这才又连拜了几下,说道:“我想问的是守城的方法。”

墨子回答说:“先不要问,先不要问。古代也曾有懂得守城方法的人,但对内不亲抚百姓,对外不缔结和平,自己兵力少却疏远兵力多的国家,自己力量弱却轻视强大的国家,结果送命亡国,被天下人耻笑。你对此可要慎重对待,弄不好,懂得了守城的办法反为身累。”

在禽滑釐明白了攻防的大方针后,墨子将所思守城之法倾囊相授。晚清学者孙诒让说墨子对他信任有嘉:“尽传其学,与墨子并称。”

在宋国都城里,墨子吩咐禽滑釐带领近三百同门守城,其中不乏能工巧匠。墨子是当时顶尖的防务专家,他的学生也深得精髓。《墨子》中的守城战术极其丰富,仅存的11篇就几乎包含了所有的冷兵器时代的守城术,可谓教科书中的典范。

墨子守城法有三个特点:其一,专门研究防务问题；其二,在防务战略上强调“太上无败”的强国方略、居安思危的战备理论；其三,在防务战术上注重尖端科技与武器的发明与应用。不仅如此,墨家学派中,有研究光学的,有研究力学的,有研究数学的,甚至有研究宇宙论、物质论的。

因为目睹过战争之残酷,墨子说守城要作充分的准备。首先,要各负其责:城墙下里巷中的人家,各保卫其左右前后,像城上一样。如果城小人众,就保护老弱离乡到国中的其他大城去。敌人在城下,我方应不时更换吏卒防守,但不要更换给养人员,给养人员不能上城。

大敌来临前,要坚壁清野,严阵以待。在城内,凡是城外箭能射到的地方,一切柴草堆和房屋都要抹上一层泥。黄昏之后,命令城内人拴住狗,套住马,务必拴套牢实。夜深人静之时一听到鼓声就一齐呐喊,用来压制敌人的气焰,同时也可以稳定自己的民心,不使老百姓惊扰不安。

在武器与装备方面,墨子堪称大师。在“行城”“杂楼”“矫墙”“蒺藜”“置裾”“悬火”“掷物”等作战工事和作战武器上,他嘱咐要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各尽其长、各尽其能、有备无患,做到事先计划,事中控制。

墨子在军事战略防御学方面的卓越识见,大都是向禽滑釐讲述然后记录下来的。

墨子到宋国都城后,禽滑釐正在紧锣密鼓地备战,以待楚国强敌的进犯。城头上,禽滑釐远远望着老师南下的背影,心中暗暗担心……

动机和效果要合一

几双草鞋,又被磨烂了底,墨子背着包袱到了楚国的国都郢城。这里街道宽阔,房屋整齐。走路的人,虽然身体比北方短小些,却都活泼精悍,衣服也很干净。墨子在这里一比,旧衣破裳,布包着两只脚,真像个老牌乞丐。

艺高人胆大,墨子以血肉之躯,入虎狼之国,非匹夫之勇也。在他心里,这是在为义而奔走。他强调义之所以可贵,是因为它可以“利人”,所利之人,是众人、人类,“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他认为,求利的行为是人的自然本性,每个人都有满足物欲和追求利益的正当权利,但不能损害公众的、他人的利益,国家亦然。

此次到楚国,墨子直奔主题而来。他向来主张动机和效果要合一,应依照实际所做的事情来辨别,以此作为评价人的行为是否符合道德的尺度。他用钓鱼和捕鼠举例,钓鱼人弓下身子,并不是对鱼表示恭敬；用诱饵捕鼠,并不是喜欢老鼠。

正如鲁国国君曾问墨子:“我有两个儿子,一个热爱学习,一个轻财好施,让谁做继承人呢?我很为难。”墨子答道:“看一个人行为,不能只看表面,而要看其动机如何,假如一个人把钱送给了无助的穷人,那么可以说,他是在同情这个穷人；假如他把钱送给了有实权的官员,就不能说他在爱护这个官员,而是别有所图。所以要细查、深思,才不会被一些人的行为所迷惑。”

墨子对在楚国为王打工的老乡公输盘洞若观火。鲁迅先生曾在1934年创作小说《非攻》,还原墨子见公输盘的情景。在鲁迅笔下,墨子是为人民利益埋头苦干、拼命硬干的人,是“中国的脊梁”的形象化。

鲁迅先生的思想飞回两千年前:公输盘吃了一惊,大叫起来,放下云梯的模型和曲尺,跑到阶下去。门丁也吃了一惊,赶紧跑在他前面,开了门。墨子和公输盘,便在院子里见了面。“果然是你。”公输盘高兴地说,一面让墨子进到堂屋去。

落座后,公输盘看着落魄的墨子问:“先生远道而来,有什么指教呢?”

墨子说:“北方有人欺侮我,我想借用您的力量杀掉他。”

公输盘面有愠色。

墨子说:“请让我奉送给您十金。”

公输盘说:“我是讲道义的人,绝不能平白无故杀人。”

墨子站起来,拜了两拜,说:“请让我说几句话,我在北方听说您造了云梯,要拿去攻打宋国。宋国有什么罪呢?楚国有的是土地,缺少的是民众。如今去杀害自己缺少的民众,而争夺自己并不缺少的土地,不能说是聪明。宋国并没有罪而要去攻打它,不能说是仁义。懂得这个道理,却不据理力争,不能说是忠诚。争论而达不到目的,不能说是坚强。自己说讲道义,杀少量人还懂得不合理,却要去杀众多的人,不能说是明白事理。”

公输盘被墨子说服了。

墨子说:“那么,为什么不停止攻宋呢?”

公输盘说:“不能,因为我已经对楚王说过了。”

墨子说:“您为什么不介绍我去见楚王呢?”

公输盘自知拗不过,便答应立刻引他去见楚王。

“兵棋推演”的大戏

在歌舞声包围中的楚王,早知道墨子是北方的圣贤,一经公输盘介绍,便直呼要接见他。

在楚国宫殿里,墨子脑海中对兼爱和非攻的理解更为真切:两者是相辅相成,当政者如爱自己一样爱护天下百姓,就不会因己之利去发动战争,伤害百姓的利益；强国如爱己一样爱护小国,就不会为自己的利益去攻打,伤害小国的利益。

墨子穿着太短的衣裳,高脚鹭鸶似的,跟公输盘走到便殿里,向楚王行过礼,从从容容开口道:“我听说有个人抛弃自己华丽的车子,看到邻人有破车子便想去偷；抛掉自己的锦绣衣裳,看见邻人有粗布衣服就想去偷；抛掉自己的白米肥肉,看见邻人有糟糠便想去偷。这是什么样的人呢?”

楚王一怔说:“(这个人)一定患了偷窃病了。”

墨子接过话茬说:“楚国的土地方圆五千里,宋国的土地方圆只有五百里。这就好像华丽的车子和破车子相比。楚国有云梦泽,那里满是犀兕、麋鹿之类,长江、汉水里的鱼、鳖、鼋、鼍多得天下无比,宋国真像人们说的那样,是个连野鸡、兔子、鲤鱼都没有的地方。这就好像白米肥肉和糟糠相比。楚国有松、梓、楩、楠、樟这些大树,宋国却没有什么大树。这就好像锦绣衣裳和粗布衣服相比。我认为大王攻打宋国,正和这个害偷窃病的人一样。”

楚王说:“对呀!虽然是这个道理,可公输盘给我造好云梯了,(我)一定要打一下宋国。”

“不过成败也还是说不定的。”墨子道,“只要有木片,咱现在就可以试一试。”

楚王是一位爱好新奇的王,非常高兴,便教侍臣赶快去拿木片来。墨子却解下自己的皮带,弯作弧形,向着公输盘,算是城；把几十片木片分作两份,一份留下,一份交与公输盘,便是攻和守的器具。

于是,两位鲁国老乡当着楚王的面,各拿着木片,像下棋一般,开始斗起来了:攻的木片一进,守的就一架,这边一退,那边就一招。不过楚王和侍臣,却一点也看不懂。

只见这样的一进一退,一共有九回,大约是攻守各换了九种的花样。这之后,公输盘歇手。楚王和侍臣虽然莫名其妙,但看见公输盘首先放下木片,脸上露出扫兴的神色,就知道他攻守两面,全都失败了。

楚王也觉得有些扫兴。

公输盘技穷了,但他说:“我知道怎么对付你了,可是我不说。”

墨子也说:“我也知道你要怎么对付我,可是我也不说。”

楚王问这是怎么回事。墨子解释说:“公输盘的意思,只不过是想要杀死我。杀了我,宋国就守不住了,就可以攻下了。可我的学生禽滑釐等三百人已经拿着我的防守器械,按照我的部署,在宋国城上等待楚国来进攻了。即使杀了我,也不能杀尽保卫宋国的人。”

楚王说:“好啦!那我就不攻打宋国了。”

千钧重担卸下后,墨子在归途上,走得较慢。等他到宋国南关外,又遭着大雨,到城门下想避避雨,被两个执戈的巡兵赶开了,淋得一身湿。

这件耗时一个月的奔走,那场与公输盘“兵棋推演”的好戏,被墨子的学生记载下来。他们如是评价自己的老师:“运用神机的人,众人不知道他的功劳；而于明处争辩不休的人,众人却知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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