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甲 陕北的世外桃源 □李贵龙

梁家甲村较僻远，距绥德县城46公里。村庄坐落在山梁林立、沟壑纵横、延绵百里、海拔千米、叫做快活岭的山巅上。快活岭是黄河与无定河的分水岭，与定仙岭联结，历史上曾驼队相望，军阵逶迤，是连接关中帝乡马塞北大漠的商旅和运兵大道。

一听梁家甲，感觉村名很是奇特，与陕北以首居村民姓氏在前，后缀地形、地貌的命名习惯相去甚远，如郝家川、贺家沟、梁家坬。细细深究，以“甲”命名有很深的寓意。明清之际，梁氏族人富甲一方，村名为“梁家硷”，尔后，李氏渐趋兴盛，易名“梁李家”；乾隆年间，马氏成为第一大姓，遂以“梁家甲”命名。马姓先祖温良恭俭让，不以大姓旺族恃强凌弱，取“甲”命村名，意蕴深远。肯定了梁氏筚路蓝缕开创之功，传达多姓和睦相处的良好愿望，也彰显了梁家甲村人，耕读自怡，发愤图强，不仅要以文化甲于东乡，更意以德孝甲于万世。

村落的选址是讲究风水的。登顶龙岩山俯瞰，梁家甲村确实居于风水宝地：朝东迎阳的龙岩山侧，黄峁梁、柳树梁、山场墕、长嘴峁、白条峁，似龙爪呈扇形排列，护佑村庄；村庄临沟处，有十处突出的山咀，形象各异，活灵活现，似蛟龙、似猛虎、似雄狮、似舞凤，被视为风水奇迹，称“十虎把门”；村子对面突兀出一道南北走向的山梁，石崖石沟，岩石狰狞，峭壁百丈，险峻奇雄，名“寨山”，是横亘村前的一道风水景观。近二百户人家、百十宅窑洞院落，循规蹈矩地安置在龙爪中央向阳的山坡上，随形就势，错落有致，形成三个居住群落，曰“山上”、曰“湾里”、曰“沟里”，是以天人合一理念为基础，无论村落选址、布局、空间走向皆与山川地形相附会；窑洞院落等建筑都与自然生态相和谐；村民的生产生活完美地与山水环境相交融，具有良好的自然生态环境和生存条件。旭日东升，户盈祥瑞；微风飘拂，树荫婆娑；炊烟袅袅，鸡鸣狗吠；牛耕山坡，羊牧沟壑，确是隐藏大山深处旷古而灵秀、静寂而祥和、耕读自怡的“世外桃源”。

沿着弯弯山路而行，走进村庄，映入眼帘的是至今保存完好的古民宅、古街巷、古祠堂、古庙宇、古戏台、古桥、古道、古井等历史文化实物，丰富而集中，朴素而奇妙，较完整地反映了该村各个历史时期的传统风貌和地方特色。

穿过曲曲绕绕的户间小路，进入层层叠叠的窑洞院落，惊奇地发现，每一户就是一座传统农耕文化博物馆。环顾院落，被尊为青龙、白虎神的石碾子石磨，安放在院子的东西方，石板铺就的碾道磨道上镌满了逝水留痕。棚圈倒座而立，似乎充塞着撒欢的毛驴、勤耕的黄牛的气息，镌刻花纹的石槽张着大嘴叙说着艰辛而丰稔的农耕岁月。墙根房檐下，或堆或挂着耩子镢头、木杈连枷、锄头镰刀、筐子粪斗……春种秋收的生产工具样样俱全，这些保留着人的体温，鲜活着人的情感，充溢着人生哲学的生产工具，伴随人类披荆斩棘，踏平坎坷；风狂雨骤，急流勇进，一步步从蛮烟瘴雨中走来，走进了风和日丽的温馨时代。或三孔或五孔石窑居于尊位，古老而饱经风霜的表情挂在脸庞，略显褪色的对联和窗花将人财两旺、幸福美满的希望贴满了窗户，嵌着木雕祥瑞图像的窗棂彰显出主人的忠实与厚道、勤劳与俭朴。

进入窑内，农家特有的温馨而祥和的气息扑面而来。炕上铺满了新擀的毛毡，大花被子叠得齐齐整整；地上摆着清代面孔的立柜顶箱，里面装满了四季换装的衣裳，穿衣镜装满了全家人的笑容。箱柜后面秘藏着财富，也秘藏着汗水和辛劳：一排排石仓，一行行瓷瓮，一个个面囤，装满了五谷杂粮，盆盆碗碗、坛坛罐罐是居家过日子不可缺少的家具。拥拥挤挤、堆堆叠叠，满目都是春耕夏锄秋收冬藏的丰硕果实和辛勤劳作、勤俭持家的朴素品质。

若进行深入的查访，村子里有群众所创造、共享，约定俗成的婚嫁、丧葬、节庆、祭典等民俗活动并延续至今，也有经数百年形成的年节食俗、民间艺术、手工技艺等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些司空见惯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最真实、最全面地保留着历史的血脉，每一个类别就是一部地域特色鲜明的农耕文明历史的华美篇章。

最引人注目的是马氏祠堂上的楹联：“德事祖考备，孝为子孙先”，和不少人家大门上悬挂的“耕读传家”匾额。反复研读，研读得越深入和持久，愈感意味深长，愈能在心灵中唤起惊奇和敬畏。

只有十个字的一副楹联，朴实无华，通俗易懂。先祖以德孝垂讯子孙，是梁家甲村立村之本，梁家甲人修身之基。梁家甲人懂得，德孝文化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根基与命脉，也是中华民族价值体系的独特基因，积淀了中华民族深厚的道德文明精华。德孝文化根植于梁家甲人的内心，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梁家甲人的思想方式和行为方式。“有德不可敌，大孝行天下”。梁家甲人更是自觉践行，让德孝文化从家庭伦理出发，形成和睦的家庭邻里关系，并将关爱之情、责任之心推及至社会，为社会和谐、国家富强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耕读传家”既是梁家甲人安身立命之本，又是梁家甲人福泽绵长的美好企盼。

在崇尚武功的黄土高坡上，梁家甲是崇文兴教春风最早惠及的村庄。早在清代初期，开长学办冬学；清末民初，办学堂设私塾；解放初，成立村办小学；继之，为完全小学、中心小学、联办初中。无论贫富，昼出耕田夜读书，朗朗书声使这个寂静的山村呈现出一派生气蓬勃的新景象。优秀传统，延绵不绝。看似其貌不扬，或略显瘠薄，地处僻远的梁家甲村，却用它的白云、它的雨露、它的山泉、它的野菜、它的五谷杂粮和崇文兴教春风，哺育出了一代代善良厚道、勤劳勇敢、勇于担当和敢为天下先的梁家甲人。数百年来，梁家甲村，英才辈出，饱学之士，业绩辉煌。从这块高古而雄厚的土地上走出了马育麟、马逢时、马安石等进士、贡生和秀才24人；马化麟、马佩珍、马克等县处级及以上干部29人；马宵、马世平、马杰民、马泽等副高级职称及以上人员16人；马鸿雁、马绍中、马宇明等86名研究生和大学生；有200多人跃出农门，进入文化教育、医疗卫生、农林水牧等行业工作。梁家甲成为人才济济、声名远播、令人羡慕的文化村。

这真是个奇迹。对这个奇迹的破译，人皆认为梁家甲村占据了风水宝地，其实是梁家甲人艰苦创业，得百年基业；注重教化，开百代淳风；耕读传家，德孝为本，从偏僻的梁家甲出发，走出大山，走向光彩夺目的人生舞台，演绎出了令人惊叹的人生喜剧。

地也灵，人也杰，是梁家甲人自己创造的奇迹。因此，梁家甲村当之无愧地被命名为中国历史文化名村。

绥德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绥德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