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图/张永文
在农村,“好把式”是对干农活最出色人的称呼。我们村乃至方圆几里,见过父亲种地的人,无不称父亲为“种地的好把式”。
父亲出生在黄土高原上一个穷山恶水的地方,那里到处是纵横交错沟沟壑壑的贫瘠土地,人们头顶风沙,一次次播种着希望的种子,一遍遍收获着微薄的希望,遇到大旱,往往颗粒无收。
生长在这样恶劣环境下的父亲,从小家里很穷,一天学也没上过,六七岁便跟爷爷下田干些点种、拔草的简单农活。随着年龄增长,逐步学会了种地劳动,并把种地作为生存的唯一出路,一直精心伺候着他的每一寸土地。那心思如同母亲待我们姊妹般细腻,整理得平平展展,齐齐整整,地塄、地堰,也被拍得光光溜溜。地里没有一根杂草,种的庄稼横竖成行,间距均匀,长得茁壮,远远望去,就像艺术品一样,无论是施肥,播种,锄草,父亲都掌握得恰如其分,成为侍弄土地的“好把式”。
父亲对脚下这片黄土地的感情是很深的,因为土地养活了他,准确地说是养活了这一大家人。等我们姊妹都长大成人,走出山沟时,七十多岁高龄的父亲仍不肯歇种。村里像他这般年纪的老农,早高高兴兴把地交给儿孙们打理了。而我作为父亲唯一的接班人,已离开乡村十多年了,他怎舍得那一片片土地就此荒芜就此糟蹋?那可是长出过金灿灿的谷子,养育了一大家子人的黄土地……
父亲热恋着这块土地,一辈子都在和锄头打交道,一辈子都在做种地这件事,这件事做完了,明年还要重复做一遍。少年、青年、中年、老年,父亲的一生在锄头挥舞的岁月里与土地结成了深厚的情结,可以说父亲的一生就是用锄头写成的。
锄头也跟父亲成为相依为命的弟兄,成为形影不离的伙伴。父亲的锄头是锃亮锃亮的,笔直的把柄被父亲的双手磨得光洁而又平滑。父亲带着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祖祖辈辈耕耘过的土地上收获着酸甜苦辣。大热天里,父亲用锄头扣动着大地的心扉,祈求土地的垂怜;雨过天晴,父亲用锄头疏通着黄土的血脉,渴望春华秋实、五谷丰登。父亲拿着锄头早出晚归从不停歇,遍布田间地头,父亲的那片黄土地,地内总是郁郁葱葱、地外清清爽爽。几年下来,我们家种过的地,就像有教养人家的后生一般,清爽而敦实。每次村里重新分责任田时,村里的人都希望分到我们家的地——因为好种!父亲的锄头成为父亲对美好生活的所有寄托。
父亲常说,锄头能从土里刨出生活里所有的希望。那个时候觉得父亲和那把锄头就是整个天下,能让我们全家不挨饿、有衣穿,带来那些我自己也说不上来的高兴劲儿。
父亲种地极具耐心。在我家地前,有一块荒芜的土地,紧挨大路,路边长满了一种具有顽强生命力的野草。每年,它总是不屈不挠地侵入地里,那倔强的根,能在地下蔓延好几丈。为此,每到春耕或是秋收后,父亲都要深挖三尺,断“根”绝“种”。
父亲种地十分细心。深翻平整,一丝不苟,点种撒播,有条不紊。间苗,锄草,培土,施肥,每一道工序,都小心翼翼,十分精心。父亲种地善于总结,有自己的一套心得:翻土要深,不能只刮地皮;锄地要经常,不能常偷懒;人哄地皮,地皮哄肚皮;伏里锄地,自带三分雨……父亲不识字也不是农业专家,但他总结出的这一套套与农事有关的经验和土办法,真可谓既实用又管用。
父亲一刻也没有离开他所热爱的黄土地,种了一辈子的地。现在想起来,如果要我说父亲是个怎样的人,那我可以把他归纳为: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除此之外,还是一个种地的好把式。
(作者简介:杨崎筠,绥德人,文学爱好者,在报刊发表文章200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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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主持人:贺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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