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文德
我是一个人在山路上边走边开始听一组陕北民歌的。应该说,这是我第一次用心用情去关注陕北民歌,听着听着,我的眼泪便不禁流了下来。之所以这么动情,一来可能是我这个人情感较脆弱,容易被打动;二来可能是因为陕北民歌里大都蕴含着两个字:悲凉,那是最能触动人心灵深处柔软的部分。
陕北民歌是陕北劳动人民在长期的劳动生产过程中,在与贫穷和恶劣环境斗争中,产生的一种特殊的艺术形式与艺木载体,是他们精神、思想、情感的结晶,是人民生活的直接反映,它的种类很多,但主要以信天游为主。要领悟陕北民歌的精髓,最好是置身其生发地,因为不到陕北,恐怕很难体会到黄土沟壑窑洞里人们的生活状态。望着一座座崖坡,窑洞一层层垒叠,像一只只大山的眼睛,又像是大地的毛孔,这是在车上看到面南而建的窑洞给人的第一感觉。而当你真正走进大山深处。你会在感叹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同时,又会怨恨造物主的不公,无法理解何以在这荒凉之地,竟也有生命的繁衍与欣欣向荣。
放眼望去,那一层层的梯田是人与自然较量的见证,陕北人民用超常的生命毅力与自然挑战,并以胜利者的姿态在这片土地上从原始走向兴盛。小米、洋芋、高粱、荞麦、糜子等粗食杂粮养育了一代代陕北人,他们没有向自然低头、没有向命运屈服,他们的体格是健壮的、感情是丰满的、创造是惊人的、劳动是伟大的,他们的艺术细胞是有独特感知的。
此刻,已是初冬季节,山山峁峁少了夏秋的生机,驻足远望,你会听到从山坡上飘下来一声悠扬的信天游,一片白色的羊群像云朵一样慢慢移动,放羊汉子高亢清亮的歌声便传入耳际:“羊肚肚手巾三道道蓝,咱们见个面面容易拉话话难,一个在那山上一个在那沟,拉不上话话咱们招一招手,瞭得见那村村瞭不见个人,泪个蛋蛋抛在沙蒿蒿林……”
歌声在山坡上回荡,在山崖间缠绕,一会儿,羊群不见了,但仍隐约听得见那歌声缥缈如云,在另一座山坡间回荡。这样的画面、这样的情景如今已很少出现,只在影视剧中撼动着我们的视觉。在过去,由于交通不便、信息传输落后,主要是这贫瘠的黄土坡难以生产出足够的粮食,所以陕北人民过着贫穷艰难的日子,但这似乎并不影响这里的人民用顽强的毅力与自然斗争,与贫困与干旱斗争的决心。为了表达这种意志,信天游便以独特的方式形成并传播于沟沟峁峁,越是贫穷,人们生存的欲望越强烈,人与人之间的爱越是迫切。信天游,这种张口即来托物言兴的艺术表现方式便成为当地“特产”流传开来,逐渐成为劳动人民表达思想感情和生活状态的最佳手段。寂寞的劳作中,黑漆的夜里,漫长的冬季,思念、期待、盼望,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一一都凝结在信天游的行腔与韵律当中。酸是酸了点,但唯其如此,似乎更能坦荡直白地表情达意,展示心声。山挡不住云彩树挡不住风,神仙挡不住人想人,飞沙拂不去我爱你,三哥哥和四妹子一搭搭里……爱情在严酷的环境中得到考验,思想在艰难的历史进程中得以升华。
唢呐的婉转和笛子的悠长是陕北民歌的最佳伴音,站在这山沟的边沿,你才能真正体味到陕北民歌的魅力和穿透力。近几年,随着煤、气、油等能源的开发,陕北人民生活富裕了起来,陕北民歌也走上了时尚高大亮丽的正规舞台,甚至走出了国门、走上国际舞台,但那种荡气回肠、沁入心脾的艺术韵味,只有在陕北的山山沟沟里,你才会感悟得更深刻、更入骨,永生难忘。
早在二十年前,我就曾踏上过陕北这块土地。那时对陕北的文化一知半解,由于忙于工作,无暇去认真观察和思考当地的风土人情,但从和陕北人的浅淡交往中,依然能感受到他们热情厚道的善良本性。当时在清涧县呆了两个多月,我没有听到一次民歌演唱,只记得一天工休时我独自一人跑到山崖上,放开噪子吼了几句秦腔。离开陕北后,我凭自己的想象写了一首《陕北风情录》的诗,后来读了一位诗人写的几组关于陕北的诗,感觉到自己那首诗的稚嫩和微不足道。直到读了《平凡的世界》,才觉较全面认知了陕北,为路遥的笔力感慨良久。
三年前当我重新踏上陕北这块土地,在一次县城的集市上看到的是空前的繁华热闹。人们衣着光鲜亮丽,商品货物琳琅满目,现代化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也看到了地地道道的陕北说书表演,听到了原汁原味的民歌演唱。之后,我在这块神奇的土地上住了下来,边工作边生活,我会对陕北有更深入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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