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长联留佳话 王力与李家金的文字缘

王力先生撰并书的这副长联木刻悬挂在桂林市七星公园月牙山小广寒楼上。

伫立在玉林城区文化广场的王力先生雕像。（本报记者 蒋金泰 摄）

1984年秋，语言学大师王力先生应桂林市政府之邀，为桂林市七星公园月牙山上小广寒楼撰写一副长联，联曰：

甲天下名不虚传：奇似黄山，幽如青岛，雅同赤壁，佳拟紫金，高若鹫峰，穆方牯岭，妙逾雁荡，古比虎丘。激动着倜傥豪情：志奋鲲鹏，思存霄汉，目空培塿，胸涤尘埃，心旷神怡消块垒。

冠寰球人皆向往：振衣独秀，探隐七星，寄傲伏波，放歌叠彩，泛舟象鼻，品茗月牙，赏雨花桥，赋诗芦笛。引起了联翩遐想：农甘陇亩，士乐缥缃，工展鸿图，商操胜算，河清海晏庆升平。

此联落款“甲子孟秋，王力撰并书”。接中国算法，当年王先生已85岁高龄，而此联呈现的气象，无老手颓唐之气，可叹可佩，可圈可点。

上联将桂林山水与全国名胜相比，彰显桂林山水的佳妙，抒发志士的境界胸襟。下联历数桂林山水的佳胜，歌颂民生的和乐福祉。从此联可见王先生学识渊博，腹笥丰瞻，吐属典雅，至于属对工切，尤其馀事。此联对中有对，极尽回环往复之美。

我记得此联在1984年中秋节前夕由媒体公布，当时我读初二，喜欢吟诗作对，佳作过目难忘，看了王先生长联，牢牢记住了。我经常登门拜访玉林文化界老前辈李家金先生，他是我老师的老师，晚年卧病在家，精神甚好，我与他聊天，面聆教益。时任自治区党委书记陈辉光是他在玉林高中的学生，来玉林视察工作也上门看望他。我与他谈到王力先生桂林长联，李先生看了，给王先生写信提出改进建议，自谦“班门弄斧”。

李先生认为，上联开头“甲天下”，下联以“冠寰球”属对，意思重复，犯了合掌，建议改“冠寰球”为“到今时”，以时间对空间，且有递进之意。

上联把桂林山水与全国名胜相比：“奇似黄山，幽如青岛，雅同赤壁，佳拟紫金，高若鹫峰，穆方牯岭，妙逾雁荡，古比虎丘。”“似、如、同、拟、若、方、比”七个字都是平等的比拟关系，但“妙逾雁荡”的“逾”是超过之意，对雁荡山不够客气，李先生建议改为“妙侔雁荡”，《说文解字》：“侔，齐等也。”李先生给王先生寄出了第一封信，提出两点改进建议，感到意犹未尽，又给王先生写了第二封信。

上联把桂林山水与全国名胜相比，桂林山水一向与杭州西湖齐名，而联中未提及西湖。泰山也未提及。李先生建议王先生在“古比虎丘”之后加上四名胜：“骄赛西湖，壮犹东岳，静俦北戴，耸类南屏。”

下联提及桂林名胜虽多，但未道及大名鼎鼎的漓江、王城，王城更是桂林历史文化的精华所在。故此，李先生建议王先生在“赋诗芦笛”之后加上四名胜：“濯巾漓水，观匾王城，抚链鹦哥，辨麟龙隐。”

桂林城有鹦鹉山，山顶巨石似鹦鹉，但头朝外，昔人认为不吉利，用大铁链箍住鹦哥头，象征着要把它扭转过来。昔人诗云：“千山万石皆朝拱，独有鹦哥不转头。”

民国时代，李先生曾在桂林中学任教，对桂林的风土人情极为熟稔。

李先生给王力先生寄出两封信后，不久就收到王力先生复信：

家金同志：

先后两函均已收到。

关于桂林长联，承蒙赐教，深感盛意。但此联已于春节前挂出，不能再改了。

特此函复，即候

文安

王力

1985.3.31

王先生复信时，已是86岁高龄，次年即逝世了。李先生给我看过王先生复信，用钢笔写，字迹颤抖。如果不是重要信件，不会亲自作复，而是由助手回复。

我看了王先生的复信，佩服他作为大学者的虚怀若谷，亦赞叹李先生博闻强记，文心之细，可谓毫发无遗憾。

我在少年时，有幸得到乡前辈李先生指教，对我读书治学启发良多，不止于吟诗作对。我没看过李先生给王先生的信，李先生给我口述大意，自信记忆无误，王先生的复信亦是凭记忆引用，此信应在李先生哲嗣鼎和先生手上，希望他能拍照给《玉林日报》发表，为此一文坛佳话作见证。

二十五年前，我曾在《羊城晚报》海外版发表了王力桂林长联轶话一文，现在遍寻无着，今应《玉林日报》友人之邀重写，乡邦文事，弥足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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