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野鬼出门人的话

何志铭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年少不觉家乡好，年老方知乡愁长。”

我的家乡在中国冷峻苍茫的北方，在长城黄河边上，在黄土高原与大漠草原交汇的地方。

“天下营生十八般，最数出门人难。”我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第二个秋天离家，屈指算来，已经有四十九个春秋的时间。

少年时代我忍饥受饿。青年时代我长歌当哭，无有出路。只有捡别人不愿走的险路，冒险走下去，泣然离家乡。辞别父母，孤身一人，背井离乡。而乡愁却让我成了个举目无亲、忧郁的青年，只能把全部精神寄托于书本里的世界。万般无奈走在独木桥上，摇摇晃晃。

走遍中国的五湖四海，最爱的仍是自己的家乡。如今我已花甲之年，要把这最后的爱献给亲爱的故乡。

我已经厌倦了大都市的吵杂，那漫长的街道，走不完的柏油路，在混凝土灰色的森林海洋，我想回到小城的安详，闻一下慢生活的清香。

今天，我决定踏上返回故乡的路，我想在家乡的房檐下听听那雨滴，想在榆溪河边田野里吱吱地踏出春雪的声响。

告别八百里秦川麦香的金浪，回头出金锁关北上，回到黄土高原最北端我亲爱的故乡。

这是我人生最后的选择，归途的畅想。

我的全部感情是榆林这块土地馈赠的芬芳。

多少年的思乡之苦，让我痛彻肝肠，常常夜不能寐，热泪流淌。

牵扯我的是古城的四合院，还有拼三鲜、黄萝卜扁食、粉浆饭。是比贝多芬、柴柯夫斯基音乐还好听的榆林小曲。是六楼骑街、南塔、北台、红石峡，是弥漫着的乡音，是那曲折僻静的小巷，是那青砖铺就令我朦胧迷离的老街。

年纪越大，思乡的情越重。我像个不死的老兵，走近故乡情更切。

梦中总是见我慈祥的爹娘，似乎在呼唤自己的儿郎。

我的余生，决计在故乡，重温我少年时代缺失的温暖时光。终于我不再需要和大人要一分二分，自己的钱已经够花，享受着一个绅士愉快自由的奢华。

我丢失过很多珍贵的时光，今天我再也不愿丢失故乡。我像那沉没于岁月河流中的人，抓住了一块来自故乡的漂木。

我一生飘泊，饱经离乱。我带着往昔岁月满身的伤痕，想用家乡的水，洗去尘埃创伤，让我能静静地思考，享受人生之秋的暖阳。

我不愿做他乡的孤魂，我常常向埋葬着我大我娘的远山注目凝望。

是的，假如我不为家乡活着，会没有资格埋葬在故乡黄土山梁。

我的祖父和我的父亲都是手艺人，我只是个耍画面和音乐，拍影视的匠人，讲故事的手艺人。为找寻点思想和哲理，常常累得人模狗样。

谁不是过五关斩六将，深夜可以痛哭，但是天亮必须奔跑。

我在安静中不慌不忙中坚强。

只有回到榆林，我才是那归林的倦鸟。才是晾在海滩上的鱼，有回到大海的感觉，有鱼儿得水的快活。

我想忘记我中年时的谨慎和保守，让余生回到少年时代的天真和有趣。

今天我回归故乡，是为了余生增添活下去的力量，度好人生生命的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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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榆林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