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向客谈榆塞事

李玉格

他数千年地伫立在北方，任风沙肆虐、硝烟滚滚，阻挡异族的铁蹄踏破他高耸的脊梁，温柔地守护着中原的子孙。

他站得太久，沉默得太久，以至于我们似乎都忘却了他，脑海中只留下一张沟壑纵横、饱经风霜的老脸。

来客啊，你记忆里的榆塞是一幅怎样的景象——一架架黄土的山梁，还是漫山遍野的鲜红的旗帜，或是白羊肚头巾和震天的腰鼓声，抑或是象征着一夜暴富的遍地开花的煤矿？

无论如何，你永远不会想到满眼的绿色，哪怕“榆林”这名字形象到了极点，两个字中有三个“木”。因为你知道，这里早已抵挡不住西北吹来的狂风骤沙。

你也不会想到，这片高原会有比“革命摇篮”更久远的历史，哪怕你惊奇地发现最北方的小曲儿竟用最南方的小三弦儿伴唱。杨家将显然在这里抵抗辽国的金戈铁马，你也不敢奢望杀伐不休的古战场上能留下什么。

当然，你更担心的是人们的生活。你担心天干物燥、雨水匮乏、土地贫瘠；你担心大大小小的窑洞遍地开花；你担心没有比煤矿更大的人口聚居区……

来客啊，请你相信，榆塞仍驻守在那里，张开双臂保护着我们，但他的面貌已清晰可见，焕然一新。

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沟壑在严重的水土流失中苦苦挣扎，但目光所见尽是被治理得生机勃勃的山坡，层层叠叠绵延而去。一片片望不到边的枣树林、香瓜林和玉米地，水坝拢起一小块一小块湛蓝的天空，而狰狞的毛乌素沙漠，已经改变了模样。困扰着大城市的雾霾，在这里销声匿迹，无影无踪。

世界上现存的唯一一座匈奴人建立的城池，被保留在了鲜为人知的榆塞之上——统万城（白城子），大夏国主赫连勃勃坐拥天下，埋藏宝藏的地方，穿越千年光阴，依然坚固如初。古战场已不在，但镇北台还在镇北安边，青天白云下显得无限悲壮，无尽苍凉，让人想起“羌管悠悠霜满地”的哀鸣。在如此坚毅地守护中，南城墙后“六楼骑街”的盛景得以保全，六楼迥异、一街琳琅，和小三弦儿一样不像是粗犷彪悍的榆塞所有，却又恰恰生根发芽。李自成的行宫保留在陡峭艰险的山崖上；白云观的殿宇楼台铺满了整个二郎山头；秦汉长城的遗址一道叠压着一道；还有遍地的佛寺、庄园、古堡……想想也是，人来物往、剑影刀光了几千年，又怎会“两手空空”？

那个“生怕客谈榆塞事，且教儿诵花间集”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亲爱的来客，你且看看，且听听，榆塞不是你印象里的那个榆塞，他饱经风霜却面貌清新；历史悠久又现代先进；富饶、坚固也海纳百川。他就像一个沉默寡言地守护儿女的父亲，肩负重担傲然挺立的军人！

我非榆塞人，乐谈榆塞事。愿客知我心，盼客再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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