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食的记忆

王炜

扁食是饺子的别称，在榆林老家，人们把吃饺子叫做吃扁食，包饺子称为捏扁食。虽然远离家乡好多年了，但老家的扁食，却常常想起，其独有的香味也是弥久的，总也不能忘记。

老家的扁食是黄萝卜羊肉馅的。黄萝卜既不同于白萝卜，也不同于红萝卜，是长在高原上的一种萝卜，浅黄色的，个头和红萝卜差不多，色泽黄亮，口感脆甜，水分极多。羊肉也是高原上的山羊或绵羊肉，肥瘦适中，味道鲜美，且没有一点膻味。

在那个困难年代，吃扁食是全家人一件非常隆重的事情。一到吃扁食，家里大小剁馅的剁馅，剥葱的剥葱，捣蒜的捣蒜，忙得不亦乐乎。黄萝卜洗净后用擦子擦成小薄片，再放锅里焯一下，捞到笼布中捏成团把水挤掉，取出来再切碎，就可以和剁好的羊肉搅拌成扁食馅了。

老家的扁食皮并不用小擀杖擀，而是把面搓条切成小块后，再放手里揉揉压扁，然后用两手的拇指、中指、食指转着捏，捏出的扁食皮边上是立起来的，就像翘起来的莲花一样，吃起来也好吃，称为套钵钵，这也是我所擅长的。

记得小时候吃扁食，一年大约只有两次，一次是大年初一，另一次是八月十五，这两天是一定要吃的。有一次，是个星期天，不过年不过节的，母亲突然说今儿咱吃顿扁食。当时母亲还在农村教学，我知道母亲是为了我们三个孩子才说吃扁食的，就捏着母亲给的两块钱去大队公路边的肉市上去买羊肉。羊肉一斤七毛钱，卖肉的人见我买得多，就称给我三斤，少要了一毛钱。

羊肉买回来后切成两半，一半留着做炖羊肉，一半切了剁馅。经过好一阵繁忙的准备，母亲把扁食馅调好了，满窑里立刻就飘散出黄萝卜与羊肉的香味。母亲捏的扁食形状一致，摆放整齐，很是好看，一家人为了这顿扁食整整忙了一上午。

那一顿黄萝卜羊肉扁食吃得可真香啊，扁食吃到嘴里，都来不及回味就三口两口吞下去了，犹如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开始只是觉得好吃，仿佛吃到后面才尝出扁食的味道来。到现在我都记着当时的情形，更记得那天我吃了一百个扁食！

扁食煮在锅里时，我就馋得直咽口水，就连一会都等不及。扁食煮熟时，母亲在盘子里给我先捞了十个，端上炕桌后，我几乎是一口一个，三下五除二就吃光了。母亲见我馋，就对我说慢些吃，还多着呢，就又捞了十个，结果又让我吃得盘子见底。

就这样，一盘十个扁食，吃完又吃一盘，接着再吃一盘，我居然连吃了十盘。最后一盘吃到剩几个时，实在是吃饱了，真吃不下去了，尤其是最后两个，是跳下炕站在地上硬撑着吃下去的，一心想着既然吃了这么多，那就创个纪录。

我的纪录着实让母亲吓坏了，以为我吃了那么多扁食，怕是会难活的（当地方言中把生病称为难活），但我竟然没有，就像《三毛流浪记》中三毛好不容易吃饱了一次大饼那样高兴，吃完扁食后便和小伙伴们出去玩耍了。

长大后我也感到不可思议，那会的我也只有十三四岁，一次怎么能吃下那么多扁食，而且母亲捏的扁食，个头也绝不比现在饭馆里卖的小，甚至还要大些。应该是难得吃一顿，一下就吃多了。

如今和人说起，都以为我是在吹牛。那个纪录也一直没被打破，更不去想再创纪录了。现在生活条件好了，肚子里也再不缺油水了。扁食成了家常饭，但仍然爱吃黄萝卜羊肉扁食，而且是高原的羊肉、高原的黄萝卜，和只有老家才有的红皮葱，那样捏出来的扁食吃起来才香。

所在的城市有一家饭馆是老家那里人开的，里面就有黄萝卜羊肉扁食，用的都是产自高原的黄萝卜、羊肉和红皮葱。每当嘴馋了，就去吃上一回，端上来一盘热气腾腾的黄萝卜羊肉扁食，感觉就像是回到老家一样，还是那地道的家乡味道，吃起来还是那么的香。

只是因为，那是一种不论走到哪里也忘不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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