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命运未曾眷顾 武庆梅

活泼伶俐的童年，蓬勃向上的少年，意气风发的青年，沉稳干练的中年，清静和善的晚年……倘若可以，我愿意为生命每段历程贴上这些形容词。可惜，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运气。

和同事元元君去做一个主题报道，情况有变，活动现场正在上演陕北民歌选拔赛。白叔是前来参赛的选手。

他身形魁梧，脸庞黝黑，浓眉大眼，髭须细密。头上笼上白毛巾，上身是缀着彩色绸带的羊毛坎肩，下身一条黑而宽的粗布裤子，脚穿一双黑布鞋，腰里挽着宽而长的大红带子，典型的陕北大汉，典型的陕北民歌手打扮。他上台后，没有丝毫扭捏之态，像是庄稼汉到了地里，拦羊人上了山，一派自在悠然的状态。歌声响起，像是乘着风，穿过了沟沟峁峁，到了对面山上，稍稍停留，又转了个弯，朝着山坡突突地往下跑，仿佛要急切地见到什么人。转瞬间，声音又飞到树上、飘到河里、飘到水中的石头上，向远处荡漾开来，漂到不知多远的地方……

这歌声算不得天籁，却是我听过最舒服、自然的陕北民歌。

白叔出生于1962年，家在陕北米脂一个小村子里。从小酷爱民歌、画画，且颇有几分天赋。走路干活儿，都要哼唱几句。听到好歌，便学着唱起来，很快便能体会歌中韵味。外出给猪羊打草，折一根树枝便在地上画起画儿来，一入迷，什么都忘了。直到夜色渐黑，才急急忙忙扯一把柳树梢塞到筐里回家……可惜，那年月的陕北农村，吃饱肚子就不错了，大人们顾不过来他的爱好，唱歌、画画误了干活儿，是要挨骂的。何况，父亲病弱，下面还有四个弟妹，他是家中长子，得即刻挑起生活的担子。成家后，还得养育三个孩子。他还是爱唱歌、爱画画，但只能在繁重的劳作间隙坚持，村上的秧歌庙会是他放声高歌的舞台，自家门墙院落、村中庙宇上随处可见他的绘画作品。这些还能为他带来收入，补贴家用。后来，他跑到榆林找陕北民歌手王向荣指点。对方认为他声音条件不错，教给他一些发声、运气的技巧，建议他再系统地学习一番。

“没那个条件啊！专门学习要钱、要时间，可我还得挣家养家呢。”白叔是普通的庄稼人，他得考虑实际生活，只好将艺术家的梦揣在口袋里，回去种地、打工挣钱。转眼间，子女结婚生子，他得了时间，少了压力，终于可以专注地唱歌、画画，可是已错过太多岁月。白叔黝黑的脸颊略显悲伤，眼睛潮湿。幸好，如今还有其他机会，他可买到学习资料，站在民歌比赛现场，用歌声倾诉衷肠；亦可手握画笔，调色涂料，挥洒自如地为城市作宣传画。

他有一个艺术家的梦，亦有几分天赋，痴迷半生。但命运未曾眷顾，他只得扛起锄头，在泥土里刨生活。他童年、少年、青年、中年都在清贫生活中奋力拼搏，半生未能尽兴追求所爱。好在，晚年将近，他也可得清静安宁，再续梦想。

这世上，像他一样的普通人比比皆是，像他一样执著半生的人恐不多见。可见，世事并非全由命运做主，若心中有个念想，也可登台唱上几句，挥手描上几笔，谁又能说，这就是未竟的梦想呢？

（作者简介：武庆梅，80后，2011年毕业于西北大学新闻学专业，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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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主持人：张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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