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实先生办公室的故事 张艳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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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作者

张艳茜，1963年出生于济南，黑龙江省绥化市人。1985年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分配在陕西省作家协会《延河》文学月刊，从事编辑工作28年。出版散文集《远去的时光》《城墙根下》《从左岸到右岸》，长篇小说《貂蝉》，长篇传记《平凡世界里的路遥》。曾任《延河》文学月刊常务副主编、陕西省米脂县政府副县长（挂职）。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基地研究员、陕西省“四个一批人才”、陕西省作家协会理事。曾获陕西省政府编辑奖、柳青文学奖、陕西作协年度优秀奖。现就职于陕西省社会科学院，任文学所副所长。

建国路83号，20世纪30年代，这里是“高桂滋公馆”，主人是率部参加过平型关战役的国军第84师师长、抗日将领高桂滋。“高桂滋公馆”分为前院、中院和后院。前院主楼是一座有地下室的西式建筑，院子中间有一喷水池；中院是花园；后院由三个四合院组成，房间为实木地板，青砖碧瓦，古色古香，每个四合院都生长着不同的名贵树种。

“高桂滋公馆”的左邻是“张学良公馆”。两座公馆都是“西安事变”旧址，一同见证了中国发生历史性转折的时刻。1936年12月12日，“高桂滋公馆”尚未完全竣工，“西安事变”发生了，蒋介石被软禁在“高桂滋公馆”前院主楼的东耳房11天。这起改变中国历史走向的大事件，使“高桂滋公馆”一夜之间成为万众瞩目之地。

“西安事变”60年后的1995年夏天，蒋介石住过的“高桂滋公馆”主楼东耳房成为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席陈忠实老师的办公室，陈老师曾撰写一篇散文《办公室的故事》记述过：

我无可选择地搬进东耳房这间办公室。好在这是一个南北隔开的套间，我在北边隔间办公，蒋介石被关押过十个日日夜夜的南边隔间，现在布置成一个小型会议室，中间有一道小门相通。我在北边隔间接待各路来客，包括热心读者，得空写点短文章，倒也罢了。偶尔得着一个人闲静，尤其是晚上独饮两杯的时候，往往会想到套间那边曾经住过的蒋介石……

“高桂滋公馆”这个院落，在1956年到1966年，门牌号是西安市建国路7号，那时在院子里办公的陕西省作家协会，还被称为“中国作家协会西安分会”。1966年“文革”爆发后，陕西省作协被赶出“高桂滋公馆”，这里的门牌号则改为建国路73号——高公馆进入了一段长达8年、极为黑暗的“文革“时期。“文革”结束后，中共陕西省委于1979年6月9日，向全省各地县下发过一个以门牌号命名的《关于“七十三号问题”的调查报告》，报告详细讲述了发生在“高桂滋公馆”内鲜为人知的丑恶与残暴。

1975年底至1979年，陕西省作家协会各部门陆续重新回到建国路“高桂滋公馆”。许是为洗刷掉“73号”的血泪与污秽，此时的门牌号已改为建国路71号，高公馆后面的三个四合院，成为两个刊物——《延河》和《小说评论》以及创联部的办公室。然而，院子里相继盛开的腊梅、紫荆、丁香和海棠树也难掩这座院落经历了半个多世纪风雨的衰败，白蚁蛀蚀了屋梁木框，每逢下雨，墙裂屋倾、顶棚脱落便随时发生。陈忠实的办公室就是在1995年夏天一场雨后，成为危房的。

陈忠实做了省作协主席后，首先想到的是改善省作协机关的办公条件。1996年起，他放下创作，带上自己的著作《白鹿原》作为见面礼，开始奔波于省上有关部门，去见主管领导。报、批、要钱、施工诸事繁琐而困难重重，他却样样事操心。热脸、冷脸他看到了，一边敷衍着，一边给他大讲文学的他也领略了。奔波最终有了结果，项目和部分资金落实了。1997年之后，除“高桂滋公馆”前院的主楼和喷水池保留下来，后面的三个四合院被拆除，要在原地盖起办公高楼。那些名贵的树种被砍伐掉了，办公楼却因一时资金不到位，整个院子荒芜了好长时间，四处杂草丛生。2002年这座大楼矗立在“高桂滋公馆”的后院，然而，作为办公大楼也只短暂地使用过六七年。2000年之后，“高桂滋公馆”——也就是陕西省作家协会的门牌号又改为建国路83号，一直延用到今天。

1997年到2002年，由于后院建办公楼，高桂滋公馆主楼的中间房子，被隔成了六个格挡，《延河》《小说评论》编辑部和创联部被安置在这里，主楼东侧就是陈忠实的办公室。所以，我们出门进门，就经常与陈忠实老师见面。到了冬季，他也与我们一样生起蜂窝煤炉子取暖，有时，就见到煤灰充鼻，面颊不小心带着煤黑的陈忠实老师从我们面前走过。下班后，我们也走的是同一条回家的巷子，进同一栋家属楼。

2016年4月29日噩耗传来的那个上午我赶往西安建国路省作协大院，在“高桂滋公馆”主楼开始为陈忠实老师布置吊唁厅。1992年11月17日路遥去世时，我们省作协的所有工作人员，一同参与了丧仪工作——剪裁折叠白花、布置吊唁厅、摆挂挽幛挽联花圈、接待前来吊唁的四方朋友八方读者。现在，我已经调离省作协，我以为我仍能为陈忠实老师做这最后的事情。正要迈步走进“高桂滋公馆”主楼中间的房子，参与布置吊唁厅，却被告知，这些工作都由专业人士承做，无需其他人帮忙。我落寞地站立许久，茫然地望向旁边的东耳房，时过境迁，陈忠实老师曾经的办公室，那间东耳房里早已没有了他的气息。但我知道，因为“西安事变”为世人瞩目的“高桂滋公馆”，现在因为陈忠实老师，让人们再次将目光投向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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