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与“陆川猪”有关的日子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从小就听大人们说“陆川猪、北流鱼、博白蕹菜、玉林大番薯”。陆川盛产陆川猪，陆川人养育了陆川猪，陆川猪也养育了陆川人，陆川人与陆川猪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细细想来，我那欢快的童年、羞涩的青春、不惑的中年竟然过的都是与陆川猪有关的日子。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我家住在农场，逢年过节场里都会杀猪分肉，看杀猪、领猪肉给无所事事的孩子们贫乏无味的生活增添了无穷乐趣。然而吸引我的不是这些，而是食堂大锅里正在烧煮的猪红（猪血）。站在硕大的火炉门前，帮煮饭阿姨拾柴添火，我的乖巧懂事换来一碗褐红色洒满葱花热气蒸腾的猪红。那一刻，我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猪红更美味的食物。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我们家有了自留地，政策也允许养鸡养猪了，妈妈腾出一块地种红薯，爸爸在厨房后面搭建一间猪栏，回老家捉来两只黑白相间的陆川猪圈养起来。我跟着姐姐挑水浇红薯地，看着妈妈将切碎的红薯叶红薯藤倒进捞出米饭的米汤里做猪饲料，听着小猪欢快贪吃的啧啧声，帮着爸爸提水给小猪洗澡，可爱的小猪成了我童年的好伙伴。当茁壮成长的小猪被劏猪佬赶进猪笼的瞬间，它那无奈痛苦的眼神散发的求助及嘶哑的呼喊深深刺痛了我的心，之后很长时间没有再夹起一块猪肉。

1984年我在玉林地区农垦高中读书，14元一个月的伙食费每顿三两白米饭加青菜怎能果十五岁女孩之腹？新陈代谢的旺盛激活了嘴里胃里的所有细胞，强烈的饥饿感引发的美食梦幻，那一根根划过的火柴上空升腾起的烤鸡烤鸭在我的梦境屡屡闪现，让我坚信安徒生笔下的《卖火柴的小女孩》并非虚构。学校公路边有个当地村民开的小卖部，五毛钱的油渣炒粉成了我们加菜的唯一去处。同宿舍的玉林女孩从家里带来的一罐油渣拌乌榄角更让我垂涎不已，她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妈妈做这么好吃的菜？这种羡慕嫉妒如此暴戾驱使我趁全宿舍人去排队洗澡时一口气偷吃了三分之一而滴水不漏，偷吃产生的罪恶感直至高中毕业二十年的同学聚会时坦白才消失，从此内心无比安稳。

1987年广西师大中文系的陆川籍85、86级两位师姐以及87级的我，身上无一不散发出陆川猪似的体态与安详，而我白里透红的皮肤引得外地同学羡慕惊叹：陆川猪到底是有多好吃才养育出你们这样的“陆川猪”啊！大学毕业后回陆川第一次见家婆，一顿吃了五块扣肉两碗饭成了家族的传奇，而我向来引以自卑的细腰肥臀圆腿让邻居阿婆惊为天人，不停地向我家婆赞叹你家媳妇的“大象腿”好有福气！2002年教初中，一位男生在作文中将我描绘成“人见人爱、树见花开、棺材见了打开盖、猪公见了嗒嗒嘴”（用客家话读这句话是押韵的），瞬时传遍校园成为师生之间的美谈。

2013年12月，中央电视台七套《致富经》栏目两名记者到聚银集团采访，应聚银集团董事长黄祖东的邀请，我作为聚银集团的特邀记者陪同央视记者十天。我们来到“高架网床”生猪养殖基地，站在宽敞崭新的“高架网床”猪舍里，黄祖东，这个新一代“陆川猪哥”以质朴幽默的语言向央视记者介绍：“以前人住平房，猪也住平房，现在人住楼房，猪也住楼房！”当他在镜头前讲述自己如何以3000元起家、创业成功之后如何带领农民一起创富、“高架网床”养猪如何零排污、如何让陆川猪走向全国远销港澳时，我才发觉自己对陆川猪的了解与认识如井底之蛙，才知道这些年来陆川猪的发展如此迅速蓬勃，才知道那些原始的养猪模式早已被“生态养猪”所代替，才知道陆川人的勤劳换来了陆川猪的丰厚回报！

2014年春节后，老家侄子打来电话忧心忡忡地说他的养猪场已被拆除正为生计发愁。原来为了进一步加大九洲江流域（陆川段）的生态环境保护工作，加快推进美丽陆川建设进程，陆川县加大对污染养猪场的整治力度，把九洲江主干流200米范围内设为禁养区，2000米范围内设为限养区，清拆了禁养区内的猪场675家。为解决猪场清拆后农民增收出路问题，种植中药材是农民转移养殖业就业可选的其中一项。清明回到老家，侄子笑逐颜开，兴致勃勃地带我去看他的中药材基地，念念不忘养猪的他像是对我又像是喃喃自语：如果有猪粪，这些药材会种得更好！

是啊！陆川猪已经成了陆川人生活的不可或缺组成部分！不去追究陆川猪对于别的陆川人有何意义，于我而言，陆川猪不仅是陆川的特产，不仅是餐桌上的美味佳肴，更是让我感知自身存在的一种方式，我所有的日子因此笃定而温暖，这种笃定让我包容人情冷暖与世态炎凉，这种温暖让我保持单纯朴素与谨小慎微。这样想来，虽年纪渐长，日渐素食，大快朵颐的日子从此不返，但一辈子做陆川人，一辈子吃陆川猪，即便被人称作“陆川猪”，即便耄耋之年也能囫囵一口炖糜的五花腩，又何尝不是一件惬意的事？何尝不是幸福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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