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围山丛谈》白州逸事

铁围山，《四库提要辨证》卷十七云：“白州境内有铁围山，在旧兴业县南，古称铁城。蔡絛尝游息于此。”《元一统志》载：“铁围山在兴业县南五里。旧经云：有四门。东门砌石路通人行，中有蟠石，上有二牛迹，深三尺，长二尺。其中岩窦深邃，泉流不涸。南门山半有土基一，阔四五丈，俗传古之敌楼。西北二门多石山，少林木，阴阍如夜，不通人行。猿猱麋鹿，来往其间。据经所载，即古之铁城。蔡絛以坐父京累，贬白州，尝游息于此，作《铁围山丛谈》。”

明·梁益有《游铁城》诗道：

踏破苍苔一径幽，人间信是有丹邱。云开铁障千寻碧，泉落岩扉六月秋。仙鹤护巢尘不染，青牛出峡迹空留。遥闻绝顶飞霞珮，疑是群真拜玉旒。

蔡絛，福建仙游人，字绦之，自号百衲居士，别号无为子，为宋代大臣蔡襄之侄儿。光听名字似乎不太熟悉，但提起他爹，就大有来头，几乎无人不晓，他就是宋朝有名的权相——蔡京。蔡絛官至徽猷阁待制，典守文物。他的诗词不错，有《西清诗话》传世。在谪贬白州期间写的《铁围山丛谈》，为唐宋史料笔记之一种，被称为说部佳本，它对宋太祖建隆至宋高宗绍兴约二百年间的朝廷掌故、琐闻轶事详细记载，反映了当时朝廷的种种情形及岭南、白州的风土人情，为历代学者所重视。书中有不少奇闻异事，涉及占星、命理、测字、法术、占卜、神通、谶纬等。因大多乃作者亲历，多为可信之言。蔡絛最后死于广西博白（旧称白州）。

他乡遇子羽，同是沦落人

在边陲白州蔡絛真想不到还见到了故知刘子羽，《铁围山丛谈》内中一则写道：

靖康初，兵民杀内侍，其后两宫北狩，僭伪出，天下乱。于是新天子中兴江左，四川独帖泰。当中兴雎阳时，许翰崧老者适拜副枢，而我贬万里外，闻之，谓翰必能荐召中美，为中兴用矣。吾当有所闻。中兴之八载，有刘公宝学子羽来，自川陕佐宣抚使得罪，吾与同处博白。亟问其子弟，刘公曰：“无儿，其书亦不传焉。今世略得其绪余者，独襄陵许翰崧老，次其尾则吾也。”惜哉。

文中说的谢中美，乃当时有名的风水地理先生，所言往往灵验。刘子羽字彦修，福建崇安人，曾任安抚司参议。宋绍兴四年（1134年），坐富平之役为言者所论，亦谪白州。刘子羽自建寻山堂于房山（今博白径口境内）中而居，终日闭门读书，寡与人接会，只是不时与蔡絛相互往来，闲聊人生百态。

曾游宴石山，探访名人迹

蔡絛在白州游山玩水，好不惬意。他曾游历道教圣地宴石山，并即兴题了“人间天府”四字，至今墨迹尚存。《铁围山丛谈》写道：

五季（代）文章趣卑陋甚矣，然当时诸僭伪，其国亦有人。吾顷游博白之宴石山号普光禅寺者，为屋数椽而己。其山迥绝，洞穴奇怪，得一碑，乃伪（南）汉时人为寺记。特喜其两语，曰：“蔬足果足，松寒水寒。”

“蔬足果足，松寒水寒。”两语乃南汉刘崇远《新开宴石山记》中的句子。

绿含是博白亚山镇的一个地名，听这名字就很有古意。《铁围山丛谈》对“绿含”有如下记载：

博白有远村号绿含，皆高山大水，人足迹所勿及。斗米一、二钱，盖山险不可出。有小江号龙潜，鱼大者，动长六七尺，皆痴不识人也。村民自夸：“我山多凤凰。”吾且谓妄，从而诘之。则曰：“其大如鹅，五色有冠，率居大木之巅，穴木而巢焉。遇天气清明则出，出必双双而飞。所过，则群鸟举为之敛翼，俯首而伏，不敢鸣者久之。”吾叹曰“此真凤凰也。”古人谓南方丹山产凤，为信。

蔡絛以前没有见过真正意义的凤，因为“凤尾麟角”，确非一般人所可见者。村民说绿含产凤，他还将信将疑，待到他在这一带进一步访求打听，才笃信“此真凤凰也”。过去他只听说南方丹山产凤，原来丹山即在此间，蔡絛终于恍然大悟。凤山镇也因盛产丽凤而得名。

博白天庆祠，见蝙蝠倒悬

《铁围山丛谈》卷六又写到偶见蝙蝠之事：

靖康初，贬邵陵（邵州），始发自长沙（潭州），歇一长亭。方坐，忽有类鸦鸽从房中飞掠吾身过者。时亦以为怪，迹其踪，乃在堂中后空舍而倒悬，则知其为伏翼矣，大为之憾怆。俄迁岭外博白，暇日适与客行天庆祠，才升殿，则观梁间累然倒悬者以十数，偷眼伺人，久忽飞去。博白天庆祠，实唐紫极宫也，则是物亦不暇三四百岁矣。客有力劝吾罗捕取而尽食之者，因为之一哂。

据晋·崔豹《古今注》、晋·葛洪《抱朴子》载，蝙蝠为长寿之物，能活五百岁者身体变白，且能倒悬，食之寿如其年。同行之友叫他捕而食之，而他却只是一笑了之。

北宋时，道教被尊为国教。宋真宗大中祥符二年（公元1009年）七月，下令天下所有州县都要建立天庆观，供奉三清帝君。天庆观大门的门柱一般均刻有这样一副对联：

上联：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下联：德承心心承性性承气气承太极

这两句，是中国道教的基本理论。上句是说，道是自然界万物之则，下句是说，人类精神世界来源于太极。

有朋远方来，其不亦乐乎

蔡絛在《铁围山丛谈》中还说到司空吕公著托其代为管教子孙之事，并说到吕公著之孙不远千里到博白拜访他：

吕司空公著平生重才。亦异常人也。当元祐平章军国重事时，鲁公以待制从外镇罢。召过阙。吕司空邀鲁公诣东府，列诸子侍其右，而谓鲁公曰：“蔡君，公著阅人多矣，无如蔡君者。”则以手自抚其座曰：“君他日必据此座，愿以子孙托也。”鲁公后每谓吾言，惜以党锢事愧不能力副其意者。吾且谓人之不知也。及在博白，一日，吕公之孙切问来，因为道是，而切问曰：“顷鲁公居从班时，《祭司空公文》盖备之矣。”于是相与得申其契好。噫，前辈识鉴，类多如此。

吕氏两世相业，门阀昌大，何至预以子孙托人？且重以公著之贤，而其子希哲、希绩、希纯，异时历官，皆有贤声。知子莫若父，公著宁不知之而必京之托乎？且自章惇为相，公著既削谥贬官矣，迨京擅国，复指为妖党首恶，置元祐党籍刻石殿庭，若惟恐其罪之不著于天下者。受人之托，报之固当如是乎？欲盖其父之恶，而不恤诬蔑贤者，以欺后世，絛真小人之尤哉！

人与大自然，应和谐相处

在博白，蔡絛亲身体验民风民情，他认为客家移民的快速增长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岭南地区人地关系紧张的局面：

岭右顷俗淳物贱。吾以靖康岁丙午（1126年）迁博白。时虎未始伤人，村落间独窃人家羊豕，虽妇人小儿见则呼而逐之，必委置而走。有客常过墟井，系马民舍篱下。虎来瞰篱，客为惧。民曰：“此何足畏？！”从篱旁一叱，而虎已去。村人视虎，犹犬然尔。十年之后，北方流寓者日益众，风声日益变，加百物涌贵，而虎寖伤人。今则与內地勿殊，啗人略不遗毛发。风俗浇厚，乃亦及禽兽耶？先王中孚之道，信乃豚魚，知必不诬。

由于客家人南迁，有力地促进了岭南土地开发和生态环境的变迁，但却频繁出现老虎因栖息地日益缩小而四出伤人的事件。

但是这里由于人与大自然和谐相处，又是长寿之乡。

岭右（岭南）僻且陋，而博白又在岭右又甚焉。惟其僻陋而甚，故俗淳古则多长年，动八九十岁不为异也。博白城下不百步，则己号新村，吾朝夕曳杖其间。一日至村舍，见大小拱而环立者有十余人。有两老人坐饮，乃兄弟也。大者年九十四，指其小者谓客曰：“此我幼弟。”亟问其年，则曰：“才七十八（岁）矣。”从傍环拱而侍之（者），皆两老人之曾孙，是殆可入图画也。又曾见有数村媪聚首，有不平色，相与叹息。颇云。吾语诸媪：“胡为者？”诸媪对曰：“我巷南站舍翁昨暮死矣。第令我辈有所不满尔。”问其年，曰：“九十九。”吾失笑报诸媪：“九十九人，安所谓不满耶？”诸媪共辨析，谓吾曰：“惜更一年，且百岁，使满百岁宁不死，而天遽夭之耶？”

蔡絛此《一岁之叹》颇发人深省，可见世间事情，总难能十全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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