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小平十年前的夏天妈妈您走了就像缓缓而去的南流江水

★钟小平十年前的夏天，妈妈您走了，就像缓缓而去的南流江水一去不复返了。今生今世，我永远见不到您慈祥的笑脸，听不到您语重心长、暖儿心房的叮嘱和教诲，每每回想，那是撕心裂肺般的刺痛，泪水总会夺眶而出。当我在独自无人之处，您和风细雨的叮嘱就在我耳边响起，就像一曲立体的交响乐，萦回在我的耳膜里。

妈妈您定格在我的记忆中依然是中等身材、白衣黑裤、满头秀发、一双明眸秀丽而庄重，手执教鞭站在讲台上，黑板上板书的字迹始终是那么娟秀悦目。

妈妈，您出生在广西博白县郊南流江畔歧山坡一个大族的文化世家，是著名语言学家王力先生的堂妹，从小得益于王力先生的影响和教诲，语文知识十分丰富，一辈子任中学语文教师。由于我受“文革”的影响，却失去了人生受教育至关重要的初中、高中阶段。没能在正规的教室中听您讲过一堂课。但您是我的启蒙老师，也是我立足于社会的导师。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您常常给我讲《孔融让梨》等中华传统美德故事。到了上小学阶段，您经常抄录一些警世名言给我背诵，并细心地讲解名言的故事和意义，使我从小就受到良好的道德教育，奠定了初步的文学基础。

妈妈，我小时候调皮、好动，经常穿着一双大姐穿不进了，留给我而洗得发白的烂解放鞋在踢足球。一个晚霞烧天的傍晚，我在校园里踢球，球落点之处，一只牛皮信封出现在我眼前，我冲上去顺脚一踢，呵！信封里弹出一迭元、角、分的纸币。我连忙捡起来飞快往家跑，老远就大声地喊：“妈妈，我有钱啦！”您正在批改作业，抬起头来疑惑地问：“哪来的？”“在校园里捡的，快给我买运动鞋。”我满脸喜色高声回答，并把脚趾外露的烂解放鞋伸到您的眼前。心里美滋滋地想着：穿上我曾经偷窥了无数次，摆在供销社柜台里那一双白底蓝面运动鞋的梦想，马上就要实现了……您摘下眼镜注视着我，严肃而又亲切地说：“亚平，你的鞋该买了，但这钱不是我们的，可能是一位同学丢掉的一个学期的生活费！或者是一位农村贫困的学生靠父母砍柴卖，或卖鸡蛋、青菜，经过辛勤劳动换来的血汗钱哦，你要记住，人不能贪心，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要！”面对您严厉而又亲切的目光，我默默地把钱送到学校教务处。这一次人生启蒙是那么深刻，我一辈子都会铭记！这时金色的晚霞洒在我们的身上，我发现您的形象是那么高大……

下午，校园广播的高音喇叭响起失物招领启事，并表扬了我拾金不昧的好人好事，我听后就像穿上新运动鞋射中球门那瞬间还高兴。

我到了该上大学的年龄，妈妈鼓励我考大学。我知道自己连初中都没有机会读过，功底这么浅，怎能考上大学呢？您看出我的心思，亲切地对我说：“你舅父王力先生也是没有读过初中、高中，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样能考上大学，成为语言学家大师，只要有‘锲而不舍、金石可镂\’的精神，天大的困难也能战胜，亚平，妈妈相信你，一定会考上理想的大学，努力吧！”这时我发现您近视镜片后美丽的眼睛流露出期待的目光……从那天起，我发誓要认真学习，把失去的知识找回来。我清楚地记得您抄给我的名言“大志非才不就，大才非学不成”，在改革开放、经济飞速发展的年代，没有知识，没有本领，怎能为社会服务呢？于是，我找来了初中、高中的课本挑灯夜读，不懂的问题就用笔记本抄下来，利用休息日到15公里外的中学请您解答。每当您看见我风尘仆仆赶来求教时，总会递上一把扇，一杯水，然后耐心解答我遇到的难题，并编出一份简单易记的资料给我。在您的鼓励和耐心教育下，我终于金榜题名，实现了自己的大学梦。大学期间我攻读的是党政管理专业。毕业后，我获分配到市级机关工作，由于妈妈退休后跟随我一起生活，时常教育我虚心好学、勤政为民。我在党组织的教育和培养下，进步很快。在而立之年后，组织提拔我下乡任职。在我赴任的当天上午，妈妈送我出门时轻轻地对我说：“亚平你到了新的领导岗位，妈妈不在你身边了，从政必须有美德善性，我抄录了《礼记·大学》中一篇儒家官文化政治论文给你，望你认真学习，深刻领会。”说着递给我一本精致的笔记本，我翻开扉页，看到用清秀的钢笔字写着“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我眼睛湿润了，在模糊的泪光中把那一本重如千斤的笔记本装入公文包，向您深深地点了点头。

岁月悠悠，光阴流逝。在那漫长的任职岁月中，确实有一些年轻的领导干部因受贿或作风问题被处理。为此，我每次到新的岗位时，妈妈送给我那些刻骨铭心的警句名言总会在我耳畔回响。

十年前一个闷热的傍晚，我还在乡下任职，闻讯妈妈病重住院后赶回看望。妈妈见到我后，突然激烈地抽泣起来，从床头上递给我一张报纸。我看后心头一震，原来您的得意门生，在经济部门任职的亚福哥因受贿被开除了。

我望着斜靠在床头的妈妈，满头秀发己变银灰，显得疲倦苍老，脸上的皱纹浓密而清晰，神情里有一种淡淡耽心和忧愁。妈妈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对我说“亚平，你千万别学亚福哥哦！你当了镇党委书记，统管几万人，也算是个官了，上级领导在你身边监督的时间又少，‘慎独\’这个词！要记住清代张伯行《困学录集粹》中的四句话：‘心无私欲，自然会刚；心无邪曲，自然会正\’。你今日为官从政，一定要把廉洁奉公放在首位，加强品行修养，树立一身正气，勤政为民。妈妈在世的日子不多了，望你一生平平直直做人，清清白白做官，记住好人不一定是好官，但好官必须是好人……”我眼眶发热了，混浊的液体一瞬间模糊了视线。我知道，妈妈，这是您对我的期望，也是您71年为人处世的总结。此刻我发现您饱经风霜的善眼中流露出信任的目光。我连忙把头靠在您的肩膀，任您枯枝般的手抚摸着我过早谢顶的头发，让我深深地感受着不可名状的母爱……

妈妈，您具有深刻哲理性的教侮和不厌其烦的叮嘱，犹如春风雨露，沁人心脾，令我终生难忘。慈祥至极的关心，情出于心的呵护，妈妈哟，我从政三十多个年头，担任过好几个单位的一把手，审批了数以千计的项目，签报了数以万计的发票……我都顶住灯红酒绿的诱惑，在人生风浪中牢牢地把稳自己的航向；妈妈，您的孙子，我的儿子在而立之年当了带“长”的官，他也牢牢地记住您的叮嘱了……妈妈请您放心，你的叮嘱会在我的后代中代代相传，直至永远…………

妈妈您走了，您那娟秀的钢笔字仍然活着，伫立在我笔记本的扉页上，等待我不定时地翻阅，您那刻骨铭心的叮嘱我已牢记心头。（本文获第四届“嘉诚高新化工杯”华语散文大奖赛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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