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霑 笑傲江湖写人生（下）

《开心做出戏》 活出真性情

作为“香港四大才子”之一的黄霑，是公认的词坛大家、电视王子、香港三大名嘴之一、广告奇才、香港最畅销书作者、著名专栏作家、获奖导演、个性十足的演员。换作其他人，随便一个头衔，都要拼死拼活奋斗一辈子。而黄霑能把七八个头衔扛于一身，并且都做出了非凡的业绩，确实令人惊叹。有人说他是跨行的奇人，有人说他是跨界的鬼才。

跨行跨界，不仅丰富了黄霑天马行空的人生旅程，也滋养了他不拘一格的艺术风格。重要的热门作品之一《开心做出戏》是这样展开的：

“是对是错是傻暂且不理，用笑用歌声传我段情，是非是实何必问，快抛开恩怨去嬉戏。”

这就是黄霑的人生观，人生苦多，要学会寻找快乐。但这种寻找快乐，与所谓“及时行乐”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是人是我不管多开心去演出戏，要快活时我开心找快活去。”“我地做人最不羁一切像游戏，笑着做人最不羁一切像嬉戏，醒醉之间发颠发梦，假假真真，都不过一出戏。”

这就是黄霑《开心做出戏》的精髓所在，“我地做人最不羁一切像游戏”“醒醉之间发颠发梦，假假真真都不过一出戏”，像是马戏团中的小丑为了博得观众一笑，不惜丑态百出，像相声中的包袱，为赢得观众的掌声，不惜洋相迭生。

“哈哈，问我，是正是邪未肯理，任你，用爱用情你欢喜，是非是实古家云，快抛开一切去嬉戏，是狂是疯不管多，开心去演出戏。”

这就是黄霑艺术风格的另一面，幽默、诙谐，像马戏团中的小丑，又超越了小丑，像相声中的包袱，又超越了包袱。这是黄霑人生智慧在歌词创作中的特殊表现方式，借助《开心做出戏》抛出了他的快乐宣言。

黄霑在《道》歌词中的道白幽默诙谐：

“人间道，道可道，非常道；天道地道，人道剑道，黑道白道，黄道赤道，呸呸呸呸呸，胡说八道……”

“海底隧道天后庙道皇后大道罗便臣道，马头围道牛头角道金马伦道铜锣湾道，哈，我自求我道……”

这种表达，确实是黄霑的独创，不仅让人听得耳根发麻，也让人听得心头紧缩，之后，便是哑然失笑，哄堂大笑。

这种道白，确实是黄霑的专利，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信手涂鸦都是风景，其中，不仅有中华文明深厚的内涵，也闪耀着一位词家感情哲思的智慧光芒。

有人这样讲黄霑，他这个人虽然好像给人家一个放浪不羁的印象，但是他对学问研究始终是非常之刻苦。他在晚年，已经得了癌症，化疗之后头发都掉光了，那个时候他还在做他的博士论文。他和红线女合作《四大美人》时，花了很多自己的精力和金钱，因为曲高和寡，回报不怎么样，但是他作为一个心愿无怨无悔。他的心愿就是把粤语的音韵这个东西，通过粤剧发扬光大。

面对癌症，黄霑没有任何恐惧感，该吃吃，该睡睡，仍然是非常乐观地度过属于他的最后的日子。

《沧海一声笑》 歌成世人惊

上世纪90年代初，金庸、黄霑、徐克三位美学骑士终于在许冠杰版的《笑傲江湖》电影中会合，由黄霑作词作曲的经典歌曲《沧海一声笑》横空出世。

一般文人写大江大海，难免胸襟不够，狗血来凑，连诗仙李白也是这样，被后世文人汪曾祺骂为“迎风洒狗血”。但黄霑下笔开阔磊落，执言慷慨犀利，洋洋洒洒若滔天碧浪，痴痴笑笑如丹霞晚照：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

一出手就雄健果敢，“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既是惊涛拍岸的画卷，又是古意盎然的诗篇，词家心中有海，下笔才能成海。“浮沉随浪记今朝”既感叹大自然的伟力，又首肯人生的智慧，词家真正在意的是今朝，是当下。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再出手就稳健泰然，“苍天笑，纷纷世上潮”笔锋一转，借助苍天的登台，且把沧海换成了人海，词家心海情潮翻腾，下笔才能潮起潮落。“谁负谁胜出天知晓”，真英雄不以成败论，真君子不以好恶评。词家真正称道的是德行良知。

“江山笑，烟雨遥，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

三出手就胸有成竹，“江山笑，烟雨遥”笔锋一挪，祭出万里山河，又把人海切换成风雨相伴的岁月，词家梦萦故园山河，下笔才能烟雨潇潇。“浪淘尽红尘俗事知多少”，流年如水，大浪淘沙，人世间恩怨情仇都将成过眼云烟。词家在意的是真性情活过，真拼命干过。

“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一襟晚照。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副歌部分黄霑在阅尽“沧海”“人海”“江山”之后，生命境界陡然升华，歌词意境愈加开阔。“豪情还剩一襟晚照”把“沧桑感”“沧海情”推向极致，有人慨叹，在猎猎长风中，英雄傲立潮头，笑中有泪，苍凉更在歌外。“豪情仍在痴痴笑笑”把“潇洒状”“癫狂态”写到极处，有人惊道，此等意境，配子期伯牙有点用力过猛，配曲洋刘正风又少了些悲情，配宽袍赤足逍遥痛饮的阮籍嵇康则妙哉。

《黎明不要来》 千回百转的爱情

黄霑一生有过三段恋情，从与华娃、林燕妮的三人纠葛，到与林燕妮的十几年爱情长跑，甜蜜醉人却又磕磕碰碰、分分合合，甚至发生由金庸见证的再次求婚均被悔婚，金针奖颁奖典礼上孤独表白等乌龙事件，再到与陈惠敏的忘年恋，风流才子归于平淡幸福。

三段恋情的背后，黄霑在香港众多文化艺术领域大展拳脚，叱咤风云的身影，而最后反映在他词品中各种题材的词作，则是他恋情和事业交相辉映之后的生命本色的显现。尤其是他在众多的爱情题材作品中表现的那份敏锐和洒脱，在香港词坛，乃至华语词坛，甚至世界词坛，都有他独到的形象塑造和独到的美学价值。现以《黎明不要来》为例：

“黎明请你不要来，就让梦幻今晚永远存在，留此刻的一片真，伴倾心的这份爱，命令灵魂迎入进来，请你唤黎明不要再不要来。现在浪漫感觉放我浮世外，而清风的温馨，在冷雨中送热爱，默默让痴情突破障碍，不许红日，教人分开，悠悠良夜不要变改。请你命黎明不必要再显姿彩，现在梦幻诗意永远难替代，人闯开心扉，在漆黑中抱着你，莫让朝霞漏进来。”

细品《黎明不要来》的神韵，一份圣洁而炽热的情爱无比清新自然地沁人心脾，让人难以拒绝那份高贵的诱惑和吸引。同时，让人会心旌摇动地回想起意大利诗人但丁那首《贝亚特丽丝的魅力》：

“她，是多么高雅，多么纯洁，我的姑娘，当她，向人们施礼，每一个人都慌乱无神地垂下眼帘，嘴唇颤颤栗栗，羞赧地沉寂。

她淡妆素裹，翩然远去，带走了声音惊奇，啊，她恍若上界的一位天使，降临人间，把奇迹向我们显示。

瞻仰她的风姿，飘飘欲仙，甜蜜穿过眼睛，流淌进心底，幸福的水柱岂能在局外人的心潮升起。

她的口唇里一个灵魂游动，温柔亲切，又充溢着爱意，它对我的心说：渴求吧，你！”

这是曾经风靡世界的一首情诗，让无数少男少女为之倾倒，这是独具但丁神韵的爱情表白，曾经深深地温暖过诗人孤寂的心灵。

当我把但丁的《贝亚特丽丝的魅力》与黄霑的《黎明不要来》摆在一起的时候，就会觉得《贝亚特丽丝的魅力》简直就是《黎明不要来》的潜台词。试问，黄霑在创作《黎明不要来》之时，眼前是不是总会看见一个好像是贝亚特丽丝的姑娘，这位姑娘是不是一直在引领黄霑一步一步完成《黎明不要来》的创作？或者说，黄霑在创作《黎明不要来》之前，一定阅读过但丁的《贝亚特丽丝的魅力》，要不，那份高贵的爱意、那份圣洁的缠绵、那份灵魂的陪伴，为什么会如此相似。如果说两个作品还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黎明不要来》是歌词的吟怀，《贝亚特丽丝的魅力》是诗歌的抒情。

笔者曾经有幸在中央音乐台听过周华健演唱的《黎明不要来》，那是一个宁静的夜晚，周华健多情潇洒的声线非常有质感地一字一句演绎《黎明不要来》，虽然他的发声普通话多了一些，粤语味少了一点，但仍然让我感受到《黎明不要来》的魅力。

在华语词坛，乃至世界词坛，《黎明不要来》一定会有它应有的地位，黄霑塑造情场人物的高超手法，既大胆又含蓄的本领，为歌词创作审美提供了经典样本，作品中蕴含的美学价值，一定会被不断地研究和发掘出来。

若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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