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当地时间10月8日,好莱坞鼎鼎大名的韦恩斯坦电影公司(TWC)发布了一则简短的董事会声明,宣布开除公司创始人、CEO哈维·韦恩斯坦(Harvey Weinstein)。
韦恩斯坦公司声明原文。
“鉴于过去几日中浮出水面的各种关于哈维·韦恩斯坦错误行为的新信息,公司董事罗伯特·韦恩斯坦(Robert Weinstein,昵称“鲍勃”)、兰斯·梅洛夫(Lance Maerov)、理查德·柯尼斯堡(Richard Koenigsberg)和塔拉克·本·阿玛尔(Tarak Ben Ammar)已决定并通知哈维·韦恩斯坦,本公司与他结束雇佣关系,即刻生效。”
《纽约时报》的这篇文章令韦恩斯坦声名扫地。文章标题为“好莱坞对韦恩斯坦的(性骚扰)指控充耳不闻”。
短短数天前,韦恩斯坦还是能在好莱坞呼风唤雨,只手遮天的大人物,正为即将到来的颁奖季摩拳擦掌,如今一纸令下,竟被自己一手创办的公司踢出了局。变化之大,来势之猛,着实叫人颇感意外。而这一切的开端,便是《纽约时报》上周刊载的一篇长文。文章走访多位当事人,指控韦恩斯坦在过去三十年多间,针对多名女性实行性骚扰、性恐吓。一石激起千层浪,数天之内,不断有女性受害者站出来,声讨韦恩斯坦的禽兽行径。
“‘一起来吧,包你开心。\’韦恩斯坦对我说,‘我们可以喝喝香槟。你还可以帮我擦擦肥皂。你觉得呢?\’”10月8日出版的英国《星期日泰晤士报》上,女编剧丽萨·坎贝尔(Liza Campbell)以亲身经历控诉韦氏恶行。想当初,她刚与丈夫离婚,独立抚养两个孩子,经济拮据。好不容易找到为韦恩斯坦审阅剧本的工作,哪怕不在编制,仍倍加珍惜。但有段时间,她不再收到新寄来的剧本,最终只得主动致电公司,但也如石沉大海,毫无回音。数月之后,她受邀去某宾馆与韦氏一行开会。那天下午,其他助理都被相继支走,最后,只剩下她和韦氏两人。他忽然说要去洗个澡,并说出了上文那一番话。丽萨表示:“我的第一反应是愤怒,我是个母亲,是个成年人,不是什么无知少女,他把我当成什么了?但我也觉得害怕,哈维·韦恩斯坦体壮如牛,就像是《黑道家族》里的职业杀手。”
韦恩斯坦是各大电影节红毯上的常客。
与他体形相仿的,还有韦恩斯坦如日中天的业界地位。得罪了他,谁敢说自己还能在电影圈里混得下去。也正因为如此,几十年来,诸多受害者只得暗自隐忍,直到这一次,终于等来了伸张正义的机会。
哈维·韦恩斯坦1952年出生于纽约一个犹太人家庭,和弟弟鲍勃两人打小便对电影充满热情。1979年,兄弟俩创办米拉麦克斯(Miramax,由父母名字中各取一半组成)电影公司,因专注投资发行艺术电影、独立制片,而在业界声名鹊起,并于1993年被迪士尼收购旗下,但经营大事仍由兄弟俩全权负责。
那些年里,米拉麦克斯制作发行过的佳片数不胜数,《低俗小说》《哭泣游戏》《性、谎言和录像带》《英国病人》和《恋爱中的莎士比亚》等片,悉数口碑票房双赢,常在颁奖季大杀三方,也令韦恩斯坦成为传说中那个“在奥斯卡颁奖典礼上,赢得感谢的次数比上帝还要多”的人。
韦恩斯坦公司厂标。在《被解救的姜戈》《国王的演讲》《无耻混蛋》等电影片头,观众都能看到这一LOGO。
2005年,韦氏兄弟率一班老臣,脱离米拉麦克斯,自组韦恩斯坦电影公司,至今已有十二载,观众耳熟能详的《被解救的姜戈》《国王的演讲》《无耻混蛋》等片均由韦恩斯坦公司出品。近几年来,由于美国电影市场整体下滑,再加上“A24”“奈飞”等电影制作发行新力量的出现,韦恩斯坦在颁奖季的曝光度与话事权也呈疲软趋势,甚至出现了将事业重心转去电视领域的苗头。
2017年,由TWC发行的《金矿》(The Gold)、《狂热郁金香》(Tulip Fever)等片,都遭遇了大热倒灶的窘境,只剩下一部《猎凶风河谷》(Wind River)尚有机会“冲奥”。可就在此时,忽然又爆出了性骚扰丑闻,也难怪由其弟鲍勃领衔的董事会,迅速切割,希望能及时止血,为《猎凶风河谷》挽回一线生机。
回顾以往,韦恩斯坦从来就是个争议人物。一方面,他确实眼光独到,手法犀利,能与他合作是许多电影人的终极梦想。但另一方面,也正是因为这种强势,一旦遇上个性强烈的导演,矛盾便在所难免。他越过导演,肆意更改、删减电影内容的新闻,几乎每隔几年便会爆出一次。此外,韦恩斯坦在宣传、推销影片时的不择手段,还有他不时发作的爆脾气,也常被媒体曝光,惹来诟病。
只是,上述这些,大体都还限于艺术创作范畴。而这一次所涉及的,却是性质恶劣的职场性骚扰。
韦恩斯坦遭解职的消息,迅速被各家媒体报导。
回顾这几天里的事态发酵过程,其实率先爆出这则新闻的,恰恰是韦恩斯坦一方。10月3日,已预先了解到即将出版的《纽约时报》和十月刊《纽约客》杂志上都会刊发长文指控自己涉嫌性骚扰,韦恩斯坦提前就组织好了庞大的律师团和危机公关团队,先发制人,发布公告否认一切指控,甚至还开玩笑说:“那故事听上去真是非常精彩,我都想把它的电影版权买下来了。”
不过,随着《纽约时报》文章正式见报,韦氏两天后再发声明,口吻已大为和缓,他“承认过去与同事打交道的方式造成了不少伤痛,在此城表歉意。我也想要做得更好些,但我也知道还有很大差距”。同时,他宣布已给自己放了大假,正在接受心理治疗。
吊诡的是,几乎就在韦恩斯坦看似认错的同时,又通过律师发表声明,指责《纽约时报》为抢新闻而罔顾事实。他表示自己准备提告,要求对方赔偿5000万美元,并许诺会把这笔钱悉数捐给女权组织。
这一过程中,韦氏背后的律师团队也发生了不少变故,包括首席顾问丽萨·布鲁姆在内,有两人先后辞职,令其后院起火。说到丽萨·布鲁姆,她出身法律世家,是美国著名的女权律师,过去曾代表弱势一方与美国童子军、洛杉矶警察局、福斯新闻网、特朗普对簿公堂,向来被女权组织视为英雄。但这一次,她却站在了侵权者的一方,自然引发了不小争议。外界揣测,此前韦恩斯坦公司刚买下她一本书的版权,准备翻拍电影,于是才令其“屁股决定脑袋”,甚至用了“老革命遇上了新问题”这样的话来为韦恩斯坦开脱。但也正是在这样的压力下,最终布鲁姆选择退出。
公司方面,TWC先是宣布自己老板暂停职务,将对其展开内部调查。稍后,原有九人组成的董事会,陆续有人辞职。再往后,便是昨日的一纸解雇信了。
好莱坞电影大亨卷入性丑闻,自然也震动了整个美国社会。先后已有三位民主党议员将韦恩斯坦当初给他们的政治捐款吐了出来,转而捐给女性权益组织,以表明自己的立场。
甚至连特朗普都被记者问及此事,与好莱坞颇有渊源的现任美国总统一针见血:“我认识他很多年了,他做出这种事情,我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有趣的是,差不多就是去年此时,特朗普曾卷入类似的丑闻,一段录音爆光了他歧视、侮辱女性的粗鲁言辞。两相对照足以说明,现代社会中,就算是在被视为最发达国家的美国,职场女性仍旧要面对来自男权的巨大压力。
根据媒体披露信息,女星阿什莉·贾德在拍摄《桃色追捕令》时遭到韦恩斯坦的骚扰。图为阿什莉在该片中的剧照。
据《纽约时报》披露,过去三十年来,韦氏因性骚扰行为,光是通过律师出面达成的私下和解至少就有八桩,让女员工替自己按摩,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更有甚者,连知名女星阿什莉·贾德也难逃狼手。当初她和摩根·弗里曼合作《桃色追捕令》(kiss the girls),投资方正是韦恩斯坦,影片拍摄期间,大家同住贝弗利山半岛酒店。
某日,韦恩斯坦邀阿什莉·一早去自己房间开会。到了之后,阿什莉发现对方身着睡衣,一个劲地询问自己,是否愿意接受他的按摩,是否愿意看他冲澡的过程。出于种种顾虑,当年阿什莉未能站出来以法律手段或媒体曝光保护自己的权益。正如曾在韦氏手下服务多年的女员工劳伦·奥康纳(Lauren O’Connor)所说:“我是一个要为生计和事业奔波的28岁女性,他是一个全球知名的64岁男性,而且这还是他的公司。我们之间的力量对比就是:我0,哈维·韦恩斯坦10。”
九月至今,美国电影界已连续曝出多桩性骚扰丑闻。
先是洛杉矶著名的独立影院“电影之家”(Cinefamily),因创始人、大老板哈德里安·比勒夫(Hadrian Belove)和一名董事会副主席涉嫌强奸多名女性,宣布暂停营业,董事会成员之一的奥斯卡影后布丽·拉尔森也迅即辞职。
稍后,全美知名连锁艺术院线Alamo及其创始人蒂姆·里格(Tim League)也因在处理一名涉嫌性侵的下属时处置不妥,卷入风暴中心。讽刺的是,Alamo院线向来以主张女性权益著称,还曾为女性观众组织专场放映《神奇女侠》的活动。但面对下属性侵的事实,里格却采取了暗度陈仓的处理办法——表面解职,待风头过后重新安排岗位,此举令不少Alamo的忠实拥趸大感心寒。
几乎与此同时,知名电影资讯类网站“酷新闻”(Ain't It Cool News)的创办人哈利·诺里斯(Harry Knowles)也因多名女性的性侵、性骚扰指控,被自己一手创办的网站解职。
再加上这次韦恩斯坦事件的爆发,一时之间,长期被人忽视(或是视而不见)的影视圈职场性骚扰恶行,终于浮出水面。诚然,在男性占据绝对主导权的好莱坞,此风久已有之,但放在越来越强调两性平等、主张女性权益的今天,一场彻底的改变,或许就在前面。
以下十位指控者,根据目前已由媒体披露的信息汇总而成,或许仅仅只是冰山之一角:
第一名指控者:身份未知
时间:1990年代初
据哈维·韦恩斯坦的弟弟鲍勃·韦恩斯坦的前任助理凯希·德克莱西斯(Kathy DeClesis)向《纽约时报》透露:她手下有位女性雇员,在与哈维发生接触后不久便离开了米拉麦克斯公司。据悉,双方达成和解协议,这位女性收到了一笔和解金。
第二名指控者:杰西卡·海因斯(Jessica Hynes)
时间:1991年
英国著名女演员、《僵尸肖恩》女主角杰西卡·海因斯本周曾发推文,讲述自己入行之初,曾收到来自韦恩斯坦方面的合作邀约,原本一切都已谈妥,但她拒绝了对方提出的身着比基尼试镜要求,结果失去了演出机会。稍后,海因斯删除了这条推文,原因不明。
第三名指控者:劳伦·马登(Lauren Madden)
时间:1991年
米拉麦克斯公司前员工劳伦·马登告诉《纽约时报》,韦恩斯坦曾要求她为自己按摩,地点分别是他在伦敦和都柏林入住的酒店房内。
第四名指控者:萝丝· 麦高文(Rose McGowan)
时间:1997年1月
在昆汀·塔伦蒂诺与罗伯特·罗德里格斯合导的《刑房》中,麦高文饰演那个右腿被截断后擦上机关枪大杀四方的酷女郎。据她回忆,1997年的圣丹斯电影节上,她曾在韦恩斯坦宾馆房间内有过一次不愉快的经历。事后,双方达成和解协议,她将收到的10万美元和解金悉数捐给了女权组织。
2016年,麦高文曾通过个人推特表示,自己当年曾被某电影公司大老板强奸。截至目前,对于去年推文中所说的那位大老板是否就是韦恩斯坦本人,麦高文尚未明确表态。
第五名指控者:阿什莉·贾德(Ashley Judd)
时间:1997年年中
为米拉麦克斯公司拍摄《桃色追捕令》(Kiss the Girls)期间,韦恩斯坦邀她去酒店房间开会。到了之后,她发现对方身着睡衣,一个劲地询问自己,是否愿意接受他的按摩,是否愿意看他冲澡的过程。
第六名指控者:泽尔达·珀金斯(Zelda Perkins)
时间:1998年秋
根据《纽约时报》报道,时年25岁的米拉麦克斯公司伦敦分支助理泽尔达·珀金斯,在韦恩斯坦的宾馆房间内,与他发生言语冲突,其中涉及他针对公司某位女性同仁的不雅言辞。事后,双方经由律师介入,达成和解。
第七名指控者:劳伦·希万(Lauren Sivan)
时间:2007年
10月6日,《赫芬顿邮报》报道,2007年时,时任某地方有线台新闻主持人的劳伦·希万与韦恩斯坦在曼哈顿一家古巴餐厅内相遇,后者强邀其一起坐坐。韦恩斯坦屏退左右后,开始对希万强行索吻,遭拒后便当着她的面进行手淫,射精在摆设用的盆栽中。
第八名指控者:艾米丽·内斯托(Emily Nestor)
时间:2014年
根据《纽约时报》报道,当时才刚进入韦恩斯坦公司一天的新员工艾米丽·内斯托就被老板强行索爱,并许诺她事业飞黄腾达为交换条件。
第九名指控者: 安布拉·巴蒂拉纳(Ambra Battilana)
时间:2015 年3月
据《纽约每日新闻》报道,22岁的意大利模特安布拉·巴蒂拉纳告诉警方,在翠贝卡电影节上,她在电影中心办公楼的三层,与韦恩斯坦相遇,后者先是询问其胸部是否天然生成,继而用双手抓其双乳,伸手探其裙底,强行索吻。据报道,韦恩斯坦并未否认上述行径,但与安布拉达成了和解。
第十名指控者:劳伦·奥康纳(Lauren O’Connor)
时间:2015 年
据《纽约时报》报道,韦恩斯坦公司高级管理人员劳伦·奥康纳(Lauren O’Connor)曾在2015年向公司董事会提交一份报告,详述了过去两年间,公司内部遭到韦恩斯坦性骚扰的多个案例。但公司并未展开内部调查,奥康纳与公司达成协议后,撤销全部申诉,离开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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