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敦刻尔克》看诺兰的转型

观看《敦刻尔克》是一次绝佳的观影体验。汉斯·季默的配乐营造出的紧张气氛，实景拍摄产生的震撼是特效永远无法比拟的。而一流的场面调度与视听语言，更显示出诺兰作为好莱坞一流商业片导演的优秀素养。无论如何，《敦刻尔克》跻身各大电影杂志年度十佳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然而，《敦刻尔克》的特殊性在于，这部影片是诺兰的转型之作，因此在评判《敦刻尔克》的优劣之外，分析诺兰的转型是成功还是失败，才是一件更重要的事。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诺兰，恐怕没有比“形式主义者”更准确的了。从他的第一部长片《追随》开始，他就喜欢用非线性叙事、各种高端的名词包装来迷惑观众，达到让观众大呼“烧脑”的目的。这并没有什么不好，可以这么说，正是诺兰耍的这些小花招，让好莱坞类型片焕发出全新的活力。但问题在于：手段与小花招使一次是聪明，是精妙绝伦，如果使多了，就有点投机取巧的意思了。因此，诺兰尽管在影迷中拥有极高的口碑，但在影评人眼中，他却始终是一个普通的、略显高明的商业片导演罢了。

在《敦刻尔克》中，诺兰抛弃了所有历史片惯用的用字幕交代事件背景的叙事手法，一开始就将观众带入了战场。诺兰彻底抛弃了宏大历史叙事的野心，采用的是近乎写实的影像风格讲述集体逃生的故事。他完全背离了以往的风格——不再用非线性叙事与解谜式手法讲述故事，而是试图让观众体会到敦刻尔克大撤退这一事件中每一个参与者的心情与经历。换句话说，诺兰根本没想在《敦刻尔克》中讲故事。也正是如此，《敦刻尔克》才会引起如此大的争议。

自昆汀·塔伦蒂诺执导的《低俗小说》开始，非线性叙事开始风靡全球，诺兰是其中的佼佼者。但与昆汀不同，诺兰的非线性叙事是为了完成一种类似于解谜的手法，故事的本质还是好莱坞的古典叙事传统。但在《敦刻尔克》中，诺兰设置了三条时间、空间完全不同的故事线，却用平行蒙太奇的手法让观众误以为是发生在同一时间线上。且让我们扪心自问：如果《敦刻尔克》没有这三条线的设置，影片还能够如此成功吗？

答案是否定的。如果《敦刻尔克》一直在一条故事线上进行，难免会枯燥乏味。而三条故事线的并行——空中的护航、海上的救援、海滩的逃生相互呼应，完整勾勒出了敦刻尔克大撤退这一事件的全景，让观众在被故事中小人物的命运所牵引的同时，又以小见大，窥见了在敦刻尔克这一地点三方所展开的各种努力。诺兰的非线性叙事在这里不再是为故事服务，而是在推动故事的发展，这是诺兰对自己旧有模式的突破。

此外，由于敦刻尔克大撤退这一历史事件早已为人熟知，所以，诺兰电影的悬念感全部消失了。这就逼着诺兰做出改变。为了让电影保持悬念感，诺兰刻意规避了所有历史上的已知，甚至于影片最后丘吉尔的演讲词都是由主角的独白来完成。可见，诺兰想要讲述的，是身处敦刻尔克的普通士兵的求生故事。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影片里英法盟军的对手——德军连一个正脸都没出现——对于《敦刻尔克》的主人公们来说，他们真正的敌人不是德军，而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大海的咆哮与翻腾，正是他们回家的最大障碍。而当影片中不断出现大海吞没士兵的镜头时，大自然的可怕与人类的渺小产生了强烈对比，也许这正是诺兰的本意：他无意在一部战争片中表现人性的伟大或是战争的残酷，他想表达的仅仅是人的渺小。《敦刻尔克》的主人公们没有光环，他们的幸存，都不是自己努力的结果，而是偶然。在影片一开始，德军战机扫射海滩，联军士兵纷纷面向大海卧倒时，诺兰就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讲故事的诺兰。

当然，这部影片也有弱项。诺兰迷们总把贯穿《敦刻尔克》全片的汉斯·季默的音乐作为一大亮点。我却觉得，诺兰将音乐铺满的做法，本质上是对自己叙事方式的不自信。他不认为自己的叙事与视听语言会让观众紧张的心情铺满100分钟，所以才选择用音乐的手法来渲染，试图以此抓住观众的心。这一点看似无可厚非，却暴露出《敦刻尔克》的巨大缺陷——人物形象较为扁平，难以吸引观众的目光。这是诺兰电影的通病。例如，执意要去救人的船员乔治，为什么他要去救人？这个人物的设置仅仅是为了给救援这条故事线增加障碍吗？其实，乔治这个人物有很多可以展开的叙述，叙述好了可以充分调动观众的情绪，但诺兰没有这么做。诺兰的电影，无论是《盗梦空间》还是《星际穿越》，人物的行动目的与性格起伏始终只有一个执念贯穿全片，所以，诺兰的电影，人物总是会成为观众忽略的一面，而观众记住的，往往是起伏的、炫技的叙事，这也是诺兰最为人诟病的一点。可惜的是，在《敦刻尔克》中，我们没有看到诺兰对这一点的改进。

诺兰在《敦刻尔克》中跳出了自己的舒适区，可喜可贺，但并不意味着就应该大加赞扬。 《敦刻尔克》毫无疑问将是诺兰导演生涯的分水岭，它的成功显而易见，它的失败也不可忽略。诺兰47岁了，他的前辈如斯皮尔伯格、黑泽明、希区柯克在这个年纪已经拍出了绝世之作，可他到现在还是一个 “优秀的好莱坞商业片导演”。从《敦刻尔克》中，我们能感受到诺兰迫切想证明自己的决心与焦虑。诺兰的努力值得赞扬，《敦刻尔克》也绝对是一部上佳的电影，但诺兰的大师之路，还有很长。

新闻推荐

安妮宝贝：更名“庆山”后的变与不变

在1998年提笔创作之初，庆山还叫“安妮宝贝”，她用女童般的任性文字书写自己的“青春残酷物语”，那些关于“爱、流浪和宿命”的故事借助着早期互联网的力量，在中国迅速传播，广为人知。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