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炮

荣泰

四五年前，市青少年宫还位于忠山公园内，从它的三楼出后门，爬两层数十级台阶，就到了一个坝子。坝子边缘牵着一排绳子，常常一个挨一个地挂着许多鸟笼。据说鸟儿们看见和听见同类，就会叫得特别欢快，还上蹿下跳的，像是在表达急切的相思之意。此时，遛鸟人就特别高兴。也有特别的鸟儿，自认为是鸟中贵族，不屑与其他鸟儿对唱，遛鸟人就将笼子远远地挂在树枝上，它也会叫得很响亮，只是让人分不清它是在唱歌，还是在吟诗。

总之鸟儿们是喜欢这个地方的，所以遛鸟的人们一有空就不约而同地来了。欣赏鸟儿欢快，时间久了还是会无聊。不过没关系，坝子左边有一家茶馆，还有小桌子、竹椅子。有的点茶，有的自己带杯子，老板一律给座。喝茶听鸟鸣，春天的早晨可以感受万物生长，夏天的傍晚能够消暑纳清凉，秋天的上午可以聊聊他人的丰收，冬天的午后能够沐浴温暖的阳光。

静坐放空心灵也好，闲聊争论时事也罢，还是有疲倦和乏味的时候，于是有喜欢下棋的人，带来一副中国象棋，邀个对手杀个痛快。输了的直拍大腿，赢了的含蓄地笑笑。大腿拍得啪啪响，就引起了更多人的关注，对弈两人楚河汉界各站一边，旁观者指手画脚围了一圈。围观的也很认真，表情丰富，有轻轻摇头表示可惜的，有点头表示赞赏的，有饶舌一样解说的，甚至还有争论不休的。遇到脾气好的对弈者，围观是十分热闹的，一定比棋局更精彩；遇到脾气差一点的对弈者，围观的人就清一色地抱着膀子，一手支着下巴，默默思考。

坐一圈，站一圈，之外就无法围观了。还好中国象棋很多人都有，第二天棋局就变成了三五桌，自己下确实比看人下过瘾得多，只是走错一步，除了惋惜有时会生出深层次的懊恼来。再后来，不遛鸟的人也来了，遛弯总绕不过这个坝子，杀几局看几局，回家做晚饭。

马老师就是遛弯的，每天必到。他姓马，棋艺好，于是都叫他马老师。他已经退休了，之前的职业却不是教师。马老师戴个眼镜，胡子刮得很干净，个子有一米八。据说是北方人，不确定，反正是一口普通话。他到的时候，不一定有对手，他就选一个高手的棋局来看，静静地站着，从不说话，也不摇头和点头。别人一局棋完了，总会把位子让给他，让他露两手。如果时间还早，他会谦让几次，如果时间不是很富裕，或者对面是个高手，他也不谦让，坐下一伸手做个请的姿势：“你先手。”

马老师也不是没有对手，刘老三就能杀得他额头冒汗。有几回两人杀得难分难解，马老师就误了回家的时间。他们两人下棋，围观的人最少，因为下得太慢，看得不过瘾。但是小李爱看，一站半个小时也不觉得累。

当时，青少年宫里有个幼儿园，小李是来接女儿放学的。为了看棋，小李会根据工作情况，比放学时间早一个或半个小时到。小李年轻，一开始还能保持后辈的谦逊，默不作声地看，后来就做不到观棋不语了。他主要是帮助刘老三“出谋划策”，因为马老师虽每每被杀得额头冒汗，最终都能险胜。有几回，小李还的确说到了点子上，于是刘老三认为他的棋艺很不错。

马老师没来，对手稀少的时候，刘老三就邀请小李杀一局。小李总是说：“娃儿快放学了，下不完。”有一次刘老三拒绝了好几个对手，就想跟小李来一局，小李最终还是没敢上。不过刘老三倒是豪爽，也不在意，后来还是常常向小李发出对局的邀请。

小李感觉自己差不多已是老李的时候，去那个坝子的机会就极少了。冬天太阳好的时候，他偶尔会去那里点杯茶听鸟鸣，眯着眼打盹。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在梦里与人下中国象棋，地点就在那个坝子，对手是刘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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