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借点钱嘛

□李棠棠

老婆洗涮我说：哼，脑壳有包，你当各人是成龙走哪都当大哥呀？……

我经常眯起眼吹自己朋友多、人脉足，天垮了都有人踮起脚尖帮到扛。老婆洗涮说：哼，脑壳有包，你当各人是成龙走哪都当大哥呀；马上过年了，你不信找人借点钱，看鬼大爷理你。

我笑老婆豆豉眼儿看不醒豁，我说我平时跟那么多人称兄道弟，喝高了大伙巴啦巴啦抱头痛哭，恨不能穿越到魏晋做竹林七贤。前天在青白江，有个叫孙总的大脑壳手握酒瓶，揪住我的耳朵大声嚷嚷：有事张嘴，莫见外，见外老子要扁人哈……说得好像他跟我是从诺曼底死人堆爬出来的战友。我也哭得像个叮当猫儿，揪他的耳朵大声嚷嚷。我还隐约瞅到老家的祖坟在冒青烟。

我决定露一手，让老婆看看她嫁给我有多英明正确。那天午夜，当她的面，我翻开通讯录，按远近亲疏筛出十人。我一个个打电话、发微信，说跟他们借一万元。

最先联系的，当然是兄弟连的孙总。我带着吉克隽逸似的颤音，说十万火急，大过年的，你哥我冠心病癫痫病糖尿病集体暴乱，掉进又黑又深的坑儿了，兄弟你不马上甩根救命绳下来，我就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啦，你看着办。

同样的话，复制给了其他人。然后，我偷笑着泡杯茶，坐阳台上仰望星空，等待荣耀闪烁的那一刻。

没想到，很快，十人中居然有八人“扁”了我——

孙：哟喂，区区万把块钱还说借？丢得起人吗死娃娃？但不巧呀，我舅子要贿赂准丈母娘买年货，刚顺走一万块……要不你找找老徐吧，他地窖里的汉朝罐罐儿都五个呢。

陈：哥啊，我那点钱都套股票里头啦。要不你跟老杨说说，昨晚他打牌赢了我姨妹两万五。

杨：说这些不存在——喂，胡美女你来了？（压低声音）我先有点事哈……（然后，没了然后）。

王：穷鬼碰上饿鬼啦，我还想找你借钱，买台空气净化机呢。

…………

人丢大了，活不出了，脸面遭朋友踩地下了。

还好，被我排第九、第十位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的两人发来短息说：说这些不存在，一万够不？你各人来拿还是我送？啥，手机银行都不会玩？啥子人喽？这，让我缓过一口气儿。偷眼看老婆，她的小眼睛流出得意的火。

老话说：要想毁掉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产生借贷关系。老祖宗也早就定下规矩：亲兄弟，明算账。现实中，因借钱引起的扯皮事也不少——钱没了，亲情友情也遭洗白了。

这样想，我被兄弟连干掉，也在情理之中。

我有个大学同窗，十年前向他一朋友借出五万，那笔钱差点让自己未婚妻跟人跑了。借钱人很快蒸发得没影儿。去年春节前，他俩在攀枝花偶遇，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但对方弄死不提那茬事儿。同窗暗示还钱，不料那闷墩儿呵呵一笑：相逢一笑泯恩仇。好像他是雅尔塔会议的某个巨头，随便划个岛屿出来都不止区区五万。

有个重庆妹儿，身段比《侠盗一号》里的费莉西蒂·琼斯还性感，她经常在微信里遭男上司骚扰。美女气得想跳锦江，有好事者献计：瓜的嗦？快向他借钱呀，他手伸得越长你借得越多，或干脆跟他老婆开口，注意说话声音一定要比林志玲还糯嗲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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