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外的草样年华

漫漫人生路，上下求索。主人公唐充的人生经历是一代大学生创业生存的缩影，其悲苦辛酸和苦中之乐只有他们能感受。难能可贵的是，唐充身上闪烁着正直无私的品质，饱含敢爱敢恨的冲天豪气。在横闯南北的历程中，他跟社会上各种歪风邪气和牛鬼蛇神争斗，他的身上凝聚了我们这个民族太多的东西，他的每一个脚步都打下了一代青年志士寻求中国梦的印记。

同学打赌

读到大三的时候，唐充没心了。李小龙弃学开武馆的壮举深深感染着他。《李小龙》，那场电影太精彩了，他觉得人就应该这样，敢于挑战传统，破釜沉舟。大学，非要读完吗？想想鲁迅，他读完了哪所大学？在仙台读医科大学也只读了一半，弃医从文了；再说伽利略，在比萨大学也没读完医学专业啊。他们不是都成赫赫人物了吗？可是自己怎么着，还窝在大学的教室里面浪费青春！

堂课，一节接一节，张教授下去，李教授上来，轰炸机撤去，迫击炮上来，连番轰炸，叽里呱啦。学生们呢，在轰轰隆隆中，捂头盖耳，蛇爬鼠窜，或者萎缩隐蔽。忙着做笔记的，悠闲抄作业的，纸片上信手涂鸦的，把脚指头伸到前排同学屁股上挠几下的，各做各态。唐充歪着脖颈木然而望。“这是重点，得圈起来。”李教授说。一片低头，捏着笔头找字句。唐充站起来，在目光睽睽下走出教室。李教授一手叉在黑板上，姿势定格下来，把双溜溜的眼睛从镜片上翻出，盯着他出门。末了，才问得他叫唐充，问完回到黑板前，复续他的呱啦。

课后，几个干部簇着班长去找班主任说，班主任睁圆了眼：“当堂步出？”“是的。”“他这么牛？”“比教授还牛！”“他什么意思？”“谁知道，大概是嫌教授说不好呗！哼，还说是深得教授赏识的高才生！”班主任急火火找唐充谈话，一双眼睛大如灯笼。唐充认得这灯笼，那是去年经济数学考试前，他在一件红色衬衫的后背上剪了个盆大的窟窿穿在校园里，老师拉长了脸指指点点，同学前仰后合嘻嘻哈哈，人们一时忘了大学是谨严文明的摇篮，就连王教授那张远近闻名的包公脸这时都龇着白牙露出牙花，嘻嘻哈哈，哈哈嘻嘻，一时间满校闹哄。学生科长以为故意败坏校风，制造混乱，叉着腰对他吹胡子瞪眼。他说就连校规也没这样规定，衣着都不自由，还谈什么自由？剪个大窟窿意味打破传统！“我让你打破传统！”学生科长雄起拽了他的衬衫。“你松手！”唐充不是泥捏的。两个人拉扯上了。班主任赶来，一时呵责他的学生，一时跟科长解释。“什么出类拔萃？我看他是混蛋！好了，你的学生你管去，我不管了，你管！”科长跳一下闹一句，闹一句走几步，走几步一回头，到底出去了。班主任领他出来。在篮球场边，班主任瞧着那盆大的窟窿，灯笼且呆且大。

国庆前夕，晚7点吧，师生都往学校礼堂拥去，一场演讲赛要在这里举行。舞台上，摇头灯、激光灯交相辉映，深色幕布完全拉开，整个舞台蒙上了一层魔幻色彩，台下是黑压压的听众。唐充是第5号。4号下台来，报幕员的声音比百灵还响亮悦耳：“下面有请5号赛手演讲。”他迈着大步登台，追光灯追着他，满场挥动的手如柔荑，如剑麻，如葱叶，如此起彼伏的波浪。当他喊出“晚上好”的时候，全场响起了惊雷般的掌声。他演讲的题目是《改革应从大学课堂始》。他说，教授不应照本宣科，理论应跟实践结合起来，废讲那些与学生实际关系不大的内容，大胆开辟更多的实验课和社会实践课，腾出更多的时间让学生交流评价他们的研究所得。礼堂里响起一阵一阵的叫好声，还有一波一波的唏嘘声。他的演讲几次被打断，听众们一个个像是被神力灌注，血脉贲张，精神健旺，肌肉饱绽，充满活力，有人打起了响哨，有人齐声呐喊，吹胡子的，瞪眼睛的，伸胳膊的，踢腿的，还有虎豹豺狼般跳起来的。比赛结束后，人们还在议论纷纷。

那是一场赌，它改写了唐充的运命。王麻子、文峰、陈传明、杨详华、赵阳，说唐充说得不对，大学课本上的东西那是句句真理，经过论证了的，可以指导实践，一点儿不可含糊，得学深学透。这就与唐充唇枪舌剑，面红脖子粗。“出了社会不就有的是实践的机会了吗？实践实践，学生要以理论为主，没读好理论就枉论什么实践，好啊，有本事你别再读啊，现在就走人啊，实践去啊，那才叫能！”王麻子很激动。“以为我不敢吗？像你一样吗？我告诉你，我还嫌在这里浪费时间呢！我走你怎样，怎样，啊？”“噫，吓我呀？告诉你吧，我可是吓大的。你有这本事，我、我当场给你下跪！”“我也是！”赵阳、陈传明、杨详华、文峰站到王麻子那边。“真的？”“真的！”异口同声。“你要不敢辍学走人，也要给我们下跪。”陈传明说，其他几个恍悟似的不迭声“就是”着。“好！”唐充应承道。“如果你不辍学，到哪儿跪啊？”杨详华的表情里带着赌徒的激动和揶揄。“要跪就到校门口跪，那才叫男人。”唐充的脸紫得像新疆和田大枣。“到就到，谁怕谁？愿赌服输。”王麻子冲口而出。“一言为定。”“一言为定！”“可是，你什么时候走呢？别是遥遥无期，等毕了业拿了文凭再叫我们跪吧？”一阵哄笑。“废话少说，十天为限 。”唐充耳根都红。“好，十天，就十天！十天为限！”“一言为定！”唐充说，打了个榧子，磨头离去了。唐充是乐天派，他的打榧子，旋即磨头走人，被小李总结为国人之独家创造。王麻子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一歪，脸上挂上个“走着瞧”的表情。

唐充很快给学校递上一份辍学报告，这份东西，炸开了学校的窝。班主任找他，老师找他，学生科长找他，最后是校长找他。他开始后悔递了那份东西，一走不就了之了吗？什么辍学报告，来得这么不干脆，害得统世界的人都以为他疯了。唐充的大名在本校爆响，外系的以为他是成绩跟不上，本系的以为他是恶作剧；有人瞧不起他，有人把他当英雄。他很烦。时间只剩一天，“我会后悔吗？”这是最后一次从他脑里蹦出的问题，他甩了头。打点行李出到校门的时候，王麻子一溜几个唰啦唰啦跪下了，旁边站了不少看热闹的同学。王麻子、文峰、陈传明、杨详华、赵阳，一个个双膝着地，双掌着地，额头着地，活脱脱熊的样儿，瞧瞧，大伙瞧瞧！——打了个榧子，一转身，迈开步，唐充的头昂高了。Goodbye，我的南开大学，Goodbye，几只狗熊，Goodbye，我的教授们和同学们。有一天我还会回来，带着笑回来！

酒家洗碗

老板给唐充每月的工钱是300元，够买套便宜衣服、几块香皂肥皂，再回几个传呼——好在是包吃住。杯碗筷碟是在餐厅后面厨房前面的洗碗间洗的，将它们分类堆地上；套胶管的水龙头注三大盆水，半满，一盆加进洗洁精，叮叮当当收碟进这盆，杯碗筷留后，操专刷碗碟的墩布在盆中碟器上一拖，一划，一搅，之后撂墩布一边，就手抓过抹布一碟一碟地抹去，抹完一个置到另个清水盆中洗涮，完了撂进第三个清水盆漂洗，到从这盆出去的就是出水芙蓉，可以晾干来用了；杯碗筷却还有消毒、入套的一环，可那都不是自己的活儿，他只负责洗涤。这么些活计平常都是中老年的妇人干，内中一个老妇人的孙子病了是咋着，总之这老妇人是撂挑子找孙子去了，屁股刚抬的工夫，唐充偏巧进来寻工，捡上这个巧宗儿。

“怎么洗的碟怎么洗的碟？叮当叮当，这就完了？一看就黏黏糊糊，能干净吗！”那消毒打包装的老太婆把嘴撇过来，旁的几个人笑了，唐充涨红了脸，捏在手上的碟子里的洗洁精滴沥到地板上。“拿好来！”老太婆声如钟鸣。她是从洗碟这边升职上去的，懂行，她的职位和工资都长着这新来乍到的小毛孩一个级别，她看不惯人的毛毛躁躁。“老厨娘，您老就饶了他吧，他姓糖呢，饴糖的糖。”厨房和洗碗间有一条短而宽的通道，声音便从那边传来。一阵笑声。“不干活儿你们笑什么？”一个着了厨师服的四十来岁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门 口。笑声戛然而止。老厨娘刚好走到门口，停下来整一整那人的衣领，那是她儿子厨师长。

“唐充哥！”这一声不小 。他猛一抬头，只见个穿着服务员制服的小姐端着一盘子的菜，立着，满脸惊愕。“你？”“你怎么会在这儿？”眼珠鼓圆，亮 着。他站起来，匆匆把双湿手剪在背后，一脸尴尬地看着她。她的脸面红光透亮，如是被露水打过的透熟的柿子，那柿皮很薄，仿佛一掐都能掐出水来，铁石心肠的男人怕是见了，也会怜香惜玉，况且那上面全不见一点瑕疵，让人怀疑王阿梅跟她那王麻子的哥不是同爷同娘生的。人说腥鱼引猫，红颜倚祸，这个长相没少给她惹麻烦，前段在一家汽车公司当乘务员的时候，被个爱吃柿子的三十出头的老光棍司机垂涎，落完客后，把她开到一个咖啡馆前，非要和她“美酒加咖啡”，幸而她扯破袖子金蝉脱壳跑了人，否则真要被那老光棍撕了吃去。

洗碗间忙活儿得紧，王阿梅空着手进来，只听到哗哗的水响，哔哔剥剥的油爆，咣咣锵锵的碗筷盘碟撞击的声音。“王阿梅，愣在那儿干啥？不想干了吗？”没立片刻，领班就来喊，匆匆又出去。唐充洗完一天的碗筷，端至塑料筐里。老厨娘一趟一趟把它们搬去消毒。“开饭咧开饭咧！”汪部长喊。“好咧，开饭。”几个声音传开。洗碗间、厨房还有餐厅里的人前呼后拥着去，唐充随在那个龅牙的配菜员和臭屁蛋的屁股后面。人们来到员工饭堂。吃饭时，女的一簇一簇，男的一簇一簇，授受不亲。“欸欸 ，小唐兄弟，看哪，我表哥来找阿梅了。”龅牙撅着下巴拍拍唐充的腿。“这是你表哥？”唐充停筷抬头，果然瞥见那边一个长得魁梧的男子。“嗯，副总经理呢！”龅牙说。唐充低头吃饭。龅牙喝下一口汤问：“小唐兄弟，你们认识？”“认识谁？”“嗨，跟我装什么蒜，我睁着眼呢，我看那女孩对你有意。抓紧着点儿。”“瞎说什么，我们有世仇！”“没搞错吧？哦，你也是湖北人，难不成你们是老乡？”“是。”

吃完饭，洗了澡，臭屁蛋来找龅牙逛街，龅牙拽 上唐充。一路上又说起汪副和阿梅。龅牙说，有次我表哥给一行服务员训话时，眼睛单是猎视着阿梅，等众服务员解散了，他那眼睛还是直愣愣的，在一旁等他的小马见他还呆若木鸡，歪着脑袋就过来拍他肩头，哎哟哟，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喽！没走太远的服务员们掩着嘴儿扑哧。打那以后，女服务背地里都叫我表哥汪掉眼珠。“你还别说，你这表哥真够出格，”臭屁蛋接过话头，“我听说他每天给阿梅送一束玫瑰，后来是一抱，像柴火那样的一抱，抱到她面前搁地上就走人，话也不说一句。这个白痴！”“哪有不说，他还约她打网球呢。”“那她答应了吗？”唐充好像漫不经心。“嗨！”“你这狗屎表哥好像是狗娘养的，或者是属狗的，要不怎么骂人老汪汪？汪汪，汪汪……”把两只手勾在额头前，做狗吠状。“混蛋，什么我表哥汪汪汪？知道吗，我表哥的父亲，就是我舅舅，是农业厅副厅长。”“唬人啊？副厅长咋着？谁不知道？我还知道你舅舅目不识丁哪！目不识丁，嘻嘻，就是斗大的字不识……”

“欸欸 ，你舅舅果真目不识丁？他怎么当上官的？”唐充急于知道真相，慌不择言。没想到龅牙倒不在乎他的问话，给他娓娓道来。他说老早老早以前，乡下来了个姑娘，姑娘有姿有色，来到官人家当保姆。后来姑娘被女主人炒掉了，很快嫁给个农场的割胶工。不想两个年头下来，官人的官越做越大，竟偷偷在城里给她租了套房，并且大凡官场有宴，都爱带上她去陪陪吃喝打打牌，还认她做干女儿。后来，那农场的割胶工找上城来，骂人竟如犬吠一般汪汪汪的。狗官狗官，狗在前官在后，官人本来怕狗，于是露出嬉皮笑脸的本相，跟割胶工手拉着手儿来商量，之后那割胶工像飞机一样越飞越高，转干，当队长，再就是场部副书记、书记、地方镇长，后是局长、县长、副厅长。这干女儿就是我舅舅的老婆，割胶工就是我舅舅，现在的副厅长。”

为爱决斗

洗碗间有忙不完的活儿，唐充刚放满一盆水，王阿梅就蹲下来拈起抹布：“唐充哥，那啥……”还没开说，他就起身转一边去，把一摞碟子搁盆中，咕嘟咕嘟，又去端一摞。阿梅撂了抹布也过来端，咕嘟嘟，唐充转身操起墩布，把碟们拖得叮叮当当。龅牙片完几片肉，回头又给唐充使眼色。饶舌虫掌着勺嚷：“鲜花插到牛粪上喽！”满堂哄笑起来。“饶舌虫，干好你的活儿要紧。”龅牙说。“就会多嘴多舌，你这饶舌虫，饶舌虫！” 臭屁蛋满嘴胡吣。“你，你怎么到这边来了？这是你干、干的活吗？汪汪，干、干你的活儿去！”汪副总一进来就撵走阿梅。

晚上，唐充回了传呼，阿梅要他一个人过去，说有话讲。他真的顾虑而紧张。她着了一件米色的连身裙，在街灯下亭亭玉立，春风撩动她的裙摆，露出肉色的丝袜。她笑着递给他一个袋子说：“这是送你的。”他接过来打开袋口，是一双耐克钉鞋，可是六七百块钱的价码哪，他掏出来摸了又摸。“喜欢不？”“不！”他连袋子还给她。“咦，货已经买了，你让我退给谁？我不是白送你，等你有了钱，再还我。”“那敢情好，将来，我双倍还你！”“咯咯。”他俩沿街走了一遭，这一遭回来，他一宿难眠。天明的时候，他想把它还给她，反反复复地想，最终藏旅行包底。她更勤地进到洗碗间，蹲下来洗洗涮涮，他的脸色阴晴不定，周围的声色是一股压力，无论如何，他们有了进一步的交往。

汪掉眼珠亲见他俩在一起散步，手挽着手，后来那洗碟的郑重其事地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礼物送阿梅，阿梅接过来，咯咯，仿佛是接受钻戒玉佩似的。还有，那臭洗碟的竟然带上了小灵通，据说还是阿梅送的。混蛋混蛋混蛋蛋，妈个臭洗碟的下贱坯子，呸！真真要闹成双了。他的脖子粗了，发红的眼珠子真个要掉出来。阿梅感冒着，汪掉眼珠准她假，可是她不请假，到下班时，汪掉眼珠把他新买的小轿车停在酒店前，请她上车要送她去看医生，她不肯。“这、这个，我送你。”汪掉眼珠下车来。“谢谢了，可是我不想去。”“哪、哪能有病、这个不治呢？小、小车是、是新的。”“咳，新的旧的不关我的事；那啥，我说我的病不碍事，自己会好的，喀，喀。”“这个是废、废话！瞧，还、还咳呢，上班算、算个鸟！身、身体才要紧。”“可我不想治。”“啥？你，这个是，你，你不是怕花钱吧？这，这个是，钱，我来付。”“我真不想治！”语气加重了。“别，这个是，别，你别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好……”“身体是我的，病是我的，我说不治就不治！”“谁、谁说只是你、你的？你不心疼我、还、这个这个心、心疼呢。”

阿梅杏眼圆睁，转身奔去向她的唐充哥求救。“有小车坐咋不坐？真是！”唐充拿腔拿调。“你！”阿梅几乎要哭，扭头跑了出去。唐充撂了碟子追出去，边入到她刚撑起的伞下，边和她一起走进淅淅沥沥的雨雾中。汪掉眼珠从车玻璃里看得是连汪汪也没了，人愣在里面半天回不过神。唐充和阿梅向广场走去。铃铃铃，阿梅一看来电显示，是汪掉眼珠，直接摁断了。唐充问，是谁？怎么不接？不想接。两个人笑了起来。铃铃铃，王麻子来电，阿梅接起，一边的唐充听到电话里王麻子得意的笑声。他们往回走，阿梅问他为什么晴天转阴天忽然不高兴了，他说他没有不高兴。

第二天汪掉眼珠冲进厨房猛推唐充一把：“臭洗碟的，你会、会不会洗碟？手、这个是、手脚这么粗！”被推倒在地的唐充丢了墩布，跳起来，龅牙、张布穹拦住。“有种出去单挑！”唐充甩开拦架的。“好、好啊，谁怕谁？”他们把时间定在明天，地点也定了。这事儿迅速在酒家传开，员工们议论纷纷，龅牙、张布穹劝唐充冷静点儿，饶舌虫、臭屁蛋给汪副总鼓劲儿，王阿梅、长姑两边劝和，马有蹄、江运婊、赛诸葛摩拳擦掌，大春、小丽和众服务员小姐等着看好戏。论块头，唐充魁梧，汪掉眼珠高大；论力气，唐充壮实，汪掉眼珠结实；论灵敏度，唐充能捉过眼苍蝇，汪掉眼珠可避飞来之石；论凶猛性，唐充如虎，汪掉眼珠似豹；论作战经验，唐充打小就是英雄，身经百战，汪掉眼珠呢，不说远的，就上个月有两个在石家庄打出名来的来酒店找碴儿，还是他几个拳脚把人打发走的。虎豹相争，一场大戏就要开演。

“是怎么回事？唐充哥，那啥，明天你不能去。”阿梅跑过来喘着气。“得去，说好的事儿。”“哎呀唐充哥，你就别傻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不管四马五马，你反正不能打。哎呀，唐充哥！那啥，是为我吗？”“不是。”“那是为啥？你犯得着跟个白痴斗吗？”“可他以为自己不是白痴。”“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都听说了，你赢，他便不再干涉你我来往；他赢，你就乖乖滚蛋，滚得远远的。”“那也不是为了你，我只是要杀杀他的威风。”“唐充哥——起码你得干满月了领工钱不是？”“什么事儿！不干咋着？我还缺了那几个臭钱？”唐充的倔脾气来了。“你，你也不为人家……为自己想想，那啥，你要有个闪失，我……你，我……”阿梅说不成话了，磨头跑了出去。

晚饭时候，马有蹄、赛诸葛找汪掉眼珠出去，唐充感到不妙。龅牙说，你小心点儿，他们不是善茬儿。洗完澡后，龅牙约唐充出来喝啤酒，又说了很多；一会儿，阿梅打唐充的小灵通，唐充不接；长姑打龅牙的小灵通，龅牙要接，唐充说，别说我和你在一起，龅牙接起时，果然是找唐充，还说她跟阿梅在一起，龅牙没有食言。喝几瓶后，两人醉醉醺醺，回来各自蒙头大睡。

天亮了，唐充不去上班，直接出到街头呼汪掉眼珠，两个情敌临时改变决斗时间，提前两个小时。唐充来到了约定的地点，几乎是同时，汪掉眼珠也来了。血色的阳光像一盆颜料，泼在两个年轻人的脸上，那两个脸子便红彤彤的，像火红的木炭 。汪掉眼珠的眼睛又突又红，唐充的也是。“开始吧！”两人拉开架势。嗨！汪掉眼珠首先奔扑过来，如是饿狼扑食，猛虎下山，箭镞离弦。霍！一个勾拳过去，霍、霍！唐充不知是怎么躲开的，也不知是怎么把人打趴的，总之汪掉眼珠爬起来时，满嘴是沙，呸出血来，鼻孔也淌出来血。再要冲上来时，马有蹄、江运婊、赛诸葛已经赶到，把个唐充围定便打，乱拳乱脚，有好一阵，打得唐充遍体鳞伤，起不来身。赛诸葛道：“算了算 了。”众打手才罢手。他们呼啸一声，拉着汪掉眼珠扬长而去。很快，阿梅、长姑赶来，阿梅哭了，长姑心疼地看着那一片一片的伤，阿梅牵着她的唐充哥的手上医院了。

唐充连续旷了几天的班，当月工资肯定没有多少了，他把汪掉眼珠找出来打得满脸挂彩，丢在沟边，像丢个破烂。在哎哟哎哟和呻吟般的詈骂声中，他俯身在沟边净了手，打了个榧子，扭身撒腿一跑，没影儿了。没过几天，王阿梅也溜 了人。汪汪汪汪！汪掉眼珠和他的狗腿子们满城找唐充，满世界找王阿梅。

节选自《校门外的草样年华》

琼永  著

作家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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