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奖大赢家为何是《黄金时代》？

黄秋生给许鞍华颁奖

香港电影金像奖代表了什么？关于这个问题，香港电影金像奖主席陈嘉上这些年恐怕早已思考过上千回。答案也基本是一致的。除了这一年一度的聚会之外，金像奖之于他和同仁们更像是代表了一种行业的向心力：“我们有一群很可爱的人在最低潮或最高潮时互相扶持，一路坚持下去。”每年，金像奖都固定在香港文化中心举行。陈嘉上很喜欢这种老地方的相聚，场地不大，能容纳的人有限，但这会让他感觉亲切。他享受每次在会场，那种很想跟每一个人打声招呼的感觉，“这样我觉得大家还在这里，这种感受很难形容。在金像奖这个地方，艺人都很放心，不会怕有偷拍、不会怕被爆料，很投入。因为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他说金像奖做的是一个检票员的工作，“保证所有的票来得公平真实，有怀疑时查核。颁奖礼不要出错，保持大家的真实和温情就够了。”今年，在金像奖会场上，香港业界将更多的温情和肯定给予许鞍华导演及其作品《黄金时代》。该片共入围十项提名，最终斩获五项大奖，包括最佳导演奖和最佳影片奖。为什么会是《黄金时代》？这部被视为2014年度极具争议性的作品胜在哪里？金像奖将褒奖给予没多少“港片”元素的文艺片，意味着什么？借本次金像奖之机，记者专访陈嘉上、尔冬升，还和参与出品《黄金时代》的香港安乐影片有限公司总裁江志强聊聊，听听他们理解中的赛果。南都记者朱燕霞

PARTA

《黄金时代》拿大奖，圈内怎么看？有热忱、有冒险、有难度，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许鞍华是目前香港影坛少数一直坚持文艺片创作的导演。这是她拿到的第五个金像奖最佳导演奖项。给她带来这份荣誉的是《黄金时代》，一个在筹拍之初就被她视为“注定是一次冒险的实验电影”。而事实上，《黄金时代》在去年华语影坛确实掀起波澜，多角度的叙事视角引发了一场场争议。电影在内地的票房表现也不尽如人意。拿到导演奖时，68岁的许鞍华是这样说的：“在我这个年纪，不死不病有饭吃就已经很开心了，拿这个奖并不会增加我的快乐感。但这个奖的意义深刻，它好像认可了冒险追求创意和挑战。它未必是一部很完美的电影。这个奖更加鼓励我的创作，也鼓励那些敢于尝试的人。”后来，《黄金时代》还拿下了最重磅的最佳影片。

比起外界的“争议”，香港电影圈内对于《黄金时代》的喜爱程度还相对一致。陈嘉上和尔冬升在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都给予许鞍华及《黄金时代》极高的评价。尔冬升导演表示：“(金像奖)最佳电影得主和票房从来都不是对等的，收十亿票房的戏不代表可以拿最佳电影，跟钱无关，它包括热忱、难度等各方面。行家都懂得看的。”

陈嘉上导演亦十分认可许鞍华导演的坚持和冒险。“她是从来不需要补贴、不需要人支持，一路熬出来的艺术电影导演。你知道这有多难吗？拍完一部可能票房有些失误，那她就要努力建立一些票房，让人觉得还是值得交给她做。我自己很喜欢《黄金时代》。电影有很多种类，我们不可以用自己喜欢的种类去绑死电影。其实许鞍华导演不是乱拍，她很严谨，很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喜欢或是不喜欢都不在她的框框里，当然她是希望你喜欢，但她尽力用这种态度和方式完成了。你可以有自己的喜好，但不可以排除她很严谨地把自己想做的做了。”

PARTB

文艺片《黄金时代》赢了，这意味着……香港电影票房可观，于是有了“另类”的追求？

参与金像奖评审多年，陈嘉上对于提名亦有自己一些观察。在颁奖结果揭晓前，他就拿历年的提名名单分析，透露金像奖时常能反映一些有趣的东西。譬如市场票房好时，大家就会更关注一些有诚意、很努力活着、冒大风险的制作；反倒是市道差时就会对一些在商业上有不错表现的影片更加留神，譬如娱乐片。他还笑言“阿星(周星驰)要在大家都很不济的时候才有机会拿奖。大家票房都很好的时候，他们就会多关注一些有意义的内容，多排除一些商业估量。”按照“主席”这一理论，文艺的《黄金时代》拿下多个肯定，是否从侧面看到现时香港电影——准确来说是香港导演的电影，票房都还不错呢？ 

江志强就认为，今年文艺片的胜利意味着香港人对“另类”戏的包容性，“就像去年是王家卫赢，前年是《寒战》赢，以前还有《功夫》赢，这就是香港电影的‘百花齐放\’。像《黄金时代》包含一些另类、充满冒险和试探性的东西，看来大家也是认同的。《黄金时代》在香港的反响是很好的。香港和内地有个不一样的地方，香港每年有过百部另类电影可以在电影院看到，香港观众接触面比较广；而内地观众对另类电影接触得没有香港人多。虽然一些香港观众可能也会觉得很文艺看不懂，但是他们对这种戏是相当包容的。” 

PARTC

港or不港，《黄金时代》的尴尬“不觉得它是内地电影”，“好电影与地域无关”

参与出品《黄金时代》的江志强认为，当晚《黄金时代》的最大对手是陈可辛的《亲爱的》。“我觉得汤唯和赵薇是有一拼的，结果是赵薇拿了最佳女主角，《黄金时代》拿了最佳影片，我觉得这是合理的战果。不过许鞍华拿最佳导演，是赢定的，导演行内都觉得她实至名归。”赵薇在庆功宴上就提出：“《亲爱的》是个纯粹的中国内地的故事，讲国语、风俗民情上让相关观众难以有代入感和共鸣的。” 

和《亲爱的》相比，《黄金时代》还多少带有当年罗启锐、张婉婷拍《宋家皇朝》的感觉，仍有较为浓烈的香港味道，而《亲爱的》则不管是主要演员还是故事背景，彻底内地化。于是，外界舆论认为，好评较为一致、完成度甚高的《亲爱的》输给了《黄金时代》，是因为它根本不是金像奖那杯茶。尔冬升导演认为不应将情况复杂化。“电影就是电影，不管本土化还是内地化，一部好的电影就是好的电影，跟它是在香港本土或是在北京拍还是台湾拍，是没什么关系的。” 

另一方面，《黄金时代》面对的尴尬还在于，也有人认为它和《亲爱的》类似，都呈现出与其他港产片如《红VAN》、《香港仔》等截然不同的方向——你几乎很难在片中看到“香港元素”。有一种声音说本该是鼓励港片的金像奖怎么给了“去香港化”的《黄金时代》？金像奖主席陈嘉上真是左右做人难呐。他对此表示：“我很反对别人说《黄金时代》是‘去香港化\’的东西，那《宋家皇朝》是什么？我们很多年前就拍了。我不觉得《黄金时代》和《宋家皇朝》的创作意念有很大的区别。我们香港的导演一直对中国的过去有兴趣，只是要看怎么处理。那个年代是值得关心的，我从来都不觉得《黄金时代》是内地电影的。” 

PARTD

《黄金时代》的正面探索大于争议“没什么能局限他们”，“内地再不开垦就不是我们的了”

今年金像奖公布提名时，《亲爱的》获得五项提名。导演陈可辛说了这样的一句感言，“无论到哪里，得过什么奖或提名。香港电影金像奖还是令我最忐忑和紧张的。”感觉就像是，人不管走得多远，来自家乡的肯定还是最重要的。陈可辛是最早北上、如今将内地作为事业重心的香港导演代表人物之一。今年给他带来提名的作品《亲爱的》，全然是一个完全内地化的故事和创作。 

近年同样将工作重心移到北京的陈嘉上说，非常懂陈可辛这种感觉。“不可以否认的一个理由是这里有更大的市场和空间。例如，徐克的电影在香港市场是承载不了的，必须去一个更大的市场他才有机会拍摄，怎么能找那么多钱来拍？当然我们也有努力，比如说近期我在做的《赤道》，但是它始终是一部合拍片，那内地市场对这种大型电影的回收是越来越重要，而这个市场再不去开垦它就会萎缩，萎缩了的话就不是我们的了。那到时候在那个市场就是看好莱坞片，那我们不想见到，只想跟内地导演一起并肩作战把市场打好。”他表示，过程中确实会受到一些非议和否定，也经历过“东不成西不就”的窘况。 

2014年，《亲爱的》、《黄金时代》两部作品的出炉，有观点就认为这多少带出一些讯息——香港导演在新类型题材的探索上，似乎越来越适应内地市场了，至少在内地观众看来，这两部基本没有传统意义上的“香港元素”。尽管陈嘉上反对用“去香港化”标签这些作品，但他亦承认，“这几年我们都在摸索，这些摸索并非完全没意义的。”他认为香港导演很早就有过成功的尝试，“第一个成功的人是叶伟民，他的《人在囧途》已经让我觉得香港导演适应整个内地电影的文化，或者说‘接到地气\’了。” 

这场没什么悬念的《亲爱的》和《黄金时代》的PK，江志强从中看到一个共通点：“题材已经局限不了他们的创作，有些导演是生活在‘港产\’的空间，而他们这种级数的导演是什么题材都难不倒，什么题材都可以尝试。”

特约点评

木卫二：《黄金时代》是典型的北上求索，尽管褒贬不一，但许鞍华的第五次获奖，更多代表了香港电影的某种坚持。

贾选凝：《黄金时代》是今次金像奖最大赢家，可以看出金像从取态上对该片精良调度与创新手法的肯定。票房不如预期理想似乎是普通观众对该片的普遍印象，但以产业奖项来说，必然不能忽视该片以前所未有的手法去处理文学、传记人物与大时代关系的难度与求新精神。它或许不是过去一年中最有港味的港片，却当之无愧是过去一年香港影人献给影坛最有诚意与格局的一部香港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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