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兰
莫名睡醒的深夜,发现一束比白银更耀眼更纯净的光亮,似上帝温存的手掌印在棉被上。我撩开更宽的一角窗帘,望见浑圆饱满的月亮,如同一支早年射出去的箭矢,从另一个黑暗的时空折返回来。它踮着脚跟,睁着悲天悯人的大眼,在窗户边喊醒了我。
多么真实的一轮月亮。多么虚无的一轮月亮。它独自奔赴一场旷世的约会,它让夜半醒来或者深夜不睡的人看见,存在是件孤独而奢侈的事情,因为我们不知道那在的东西是否触碰得到,也不知道此刻在的东西下一刻还在不在。
“啊,你想要天上的月亮,我就给你摘下来啊?”这是年幼时亲人拿来教育人的一句话。是的,月亮就在那里,但有谁能摘到?月亮虽与我们亲密无间,却始终保持若有若无的距离。月亮不说话,但是世界上没有人比月亮更善于倾听和分担的了,我们思想里的清醒与迷惘,内心里的喜悦与哀伤,身体中的痛苦与凄凉,除了月亮,我们还能说给谁听?
我们摘不到月亮,却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遇见月亮。那个莫名睡醒的时刻,我觉得站在窗外的月亮是专程来叫唤我的。我不知道它从哪里来,也许从童年的墙角,从故乡的屋脊,从覆雪的冰川,从光阴的背面,从幽暗的深井……从哪里来无关紧要,我欢喜的是在深夜醒来独自邂逅一轮大月亮。去年秋天,我搭飞机飞往云南时,从另一个角度见到月亮。是柠檬黄的残月,很谦卑地挂在机翼延伸出去的地方,宛如一盏光线温暖而柔美的夜灯。不过眨眼间,飞机攀伸到高空,月亮简直低矮到卑微的地步了,除了小时候在村中央幽暗的水井里,难得见到那么低的月亮。直到一小时后我抵达昆明长水机场,一抬眼瞥见,月亮又露出不可亵渎的模样了。
现在,我读着爱丽丝·门罗的小说《恨·友谊·追求·爱情·婚姻》。叫做乔安娜的女人在服装店试衣服,她说某件正在试穿的衣服“应该是我结婚时穿的”。这句话令她自己都吃惊了,她话锋一转:“我习惯独来独往了。”而卖衣服的女人说:“但是你找到了合适的人,你就不独来独往了,那不是很好嘛!要是结了婚待在家里该多好啊。当然,我以前结过婚,也有工作。唉。也许月亮上的男人会下凡来爱我,那我就一切就绪了。”最后这句话在文字上真是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不论现实多沮丧,不是还有月亮在吗?
生活在印尼加里曼丹岛的达雅人,他们信奉“万物有灵论”,崇拜祖先的灵魂,相信动物、植物、河流、日月星辰都跟人一样有“灵魂”,并且与人类的祸福相依。他们认定月亮是他们离开了地面的祖先。月蚀的时候,为人父母的,会满怀虔诚地为女儿祭拜月亮,期盼月亮为女儿早日找到如意郎君。更多的时候,达雅人一边拿着木棍敲打树干或者用竹竿掠过庄稼,一边祈求月亮赐予丰收。
看来不管生活在哪个国度,东方或者西方,人的寄望都很相似。远在天边的月亮最懂自己,私底下,或者世代沿袭的习俗里,会通过自己的方式在心底搭起一架抵达月亮的梯子。因为月亮,它神秘含蓄又善解人意。
又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中秋节,我那手艺出色的木匠外祖父说过一个神奇的月亮故事。他说的不是后羿射日,也不是嫦娥奔月,更不是天狗吃月。我怎么把故事忘记了呢,我从来没在哪本书上读过那样的故事,后来也没再听谁说过那样好听的月亮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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