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并没那么复杂

◇徐淑英

笑有多难，多么不容易？看看时今荧屏上扎堆盛开的喜剧节目就知道。笑，这个人类与生俱来的最基本表情，正变得陌生而复杂，以至于不得不专门找些人，挖空心思造乐。

看到众明星们为博观众一笑，绞尽脑汁装憨扮傻，人家还不一定买账，便会想起老家那帮乐天派的乡亲们。

家乡盛产山，山高沟深，地理环境出名的艰苦。乡亲们编顺口溜、打油诗极尽调侃，“出门就爬坡，回家就跳坎”，“看到屋，走得哭”，“妹儿就在眼边边，想牵手儿转半天”。个中高手，更不忘随时来段小插曲，把艰苦的生活调剂得有滋有味。

小时候，家乡的冬天特别冷。隆冬腊月，雪像飙车似的铆着劲儿往山里钻。除非迫不得已要起早，乡亲们都爱睡懒觉。一天清晨，院子里突然响起阵阵惊呼：“哎呀，不得了喽！不得了喽！”紧接着，家家户户的门被拍得震天响，“快起来看，不得了喽！”

出啥事了，难道谁家的房子被雪压塌了？

众人慌忙急火打开房门，偌大的四合院，安宁如昨。院子正中站着一人，正是平常最爱搞怪的四表叔。“啥子事情，这么惊喳喳的？”四邻们揉着迷糊的睡眼问。“快看那只鸡！看它的脚！”四表叔继续惊奇地喊。“看到没有？”“看到喽，不稀奇哒。”“就是啊，原来它还是只长了两只脚。”

大伙乐了，再看看各自的装束，女衣男穿，男裤女穿，里裤外穿，外裤反穿，还有赤脚的，只穿一只袜子的，几乎笑岔气。宁静的四合院顿时热闹起来，小孩子忙着堆雪人，打雪仗。大人们凑在一起，商量谁家先杀年猪。没多久，我家的大肥猪就被七八个壮汉拉的拉，推的推，拖出猪圈。

山里土地金贵，为了自家多点地，乡亲们没少动脑筋。老实本分的，上山开荒，乱石堆里找土。不那么老实的，以除草为名，站在自家地里，猛铲邻地土坎。一季三铲，不出两载，准能铲掉邻地一大块。

这种行径，最让人光火。这不，王二倌和陈大爷扛上了。两人上至天，下至地，前至曾曾祖，后至玄玄孙，赌咒发誓骂得青筋暴跳，气血翻涌。眼看就要提起锄头打起来，坎上的陈大爷突然不吭声了。王二倌骂了一阵没有回音，问上面咋哑巴了，陈大爷说口干。过了会儿，王二倌从家里端来茶水橘子和花生，一股脑地全放在陈大爷手里说：“来整两口，有劲了我们接到吵。”陈大爷转怒为笑，不客气地端茶就饮。

空闲时候，乡亲们喜欢聚在一起摆龙门阵，大家最爱去陈老表家。老表爱喝两口，看到乡亲们来，总要劝两杯。妻子怕他喝多了伤身体，嘟囔着不肯拿酒杯。老表说：“老婆子，我晓得喝酒伤身。但是不喝酒伤心哒，你是舍得我伤身还是伤心？”“她哪舍得你伤心哟？”众人笑着起哄。

多年不见的同学衣锦还乡，陈老表云淡风轻地接待。同学儿子在一大型国企任部门经理，颇引以为豪。末了问老表子女在何方发达？老表平声静气地说，儿子不才，在当股长。女儿将就，在当董事长。同学大惊，筷子顿在空中。老表看着他的样子，笑了。接着不紧不慢地说，儿子大学才毕业，还没找到工作，天天到处打撂边股（闲逛），当撂边股的股长。女儿已经结婚，就嫁在镇上，家里家外打理得可以，隔三岔五晓得给我和她妈打个电话，回家看看，还算懂事。

同学大笑，说话声音却小了许多，“我记得你爸爸当年水性很好，现在你两爷子谁厉害？”老表又笑了，摆摆手，“他现在只能眼巴巴地看，哪是我的对手？”同学不解，老表指着河对面的一座新坟说，“晓得自己整不赢年轻人，打赖皮睡倒不起来了。”

同学默然。老表看着新坟，脸上依旧挂着笑，“你我以后，还不是一样的赖皮？”“对，说不定还更赖皮！”同学笑了，笑得和老表一样真诚、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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